“这灵香塔后边,有座凡事殿,过殿再行里许,临崖有座清静雅院,便是灵俗院。”
曹焕如忽然兴起,一脸精神道,“等我突破到练气八层,说不定也能去那里住了。”
“曹兄指定能行!”
陆安拱手称谢,目送对方离去,沿着铺满松软木板的小路穿过灵香塔,果见一半旧半新的瓦殿,半隐半现于竹树林海当中。
那一瞬间,陆安只觉得脊背生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不就是……青木宗小岚峰上的那个……凡事殿??”
原地怔了两息,陆安又为自己的反应后悔,连忙提步,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行至分岔路口。
借由月光,他能分辨出通往凡事殿的木板路,与通往灵俗院的木板路,路面颜色,明显不一样。
陆安停顿半息,左拐进去一小段,够着身子朝凡事殿张望一番,随即迅速回身,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地回正向前,直往灵俗院而去。
“什么玩意儿,大惊小怪的!一个红木宗,一个青木宗,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肯定有联系嘛。建筑风格相似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哪天得空,一定得让来陆全那老小子也过来看看。他指定要汗流浃背,哼,还不如我呢!”
一路云遮雾掩,风清气正,灵气明显要比那灵香塔附近要浓郁一些。
陆安哼着小曲儿,行至一棵古槐树旁,忽见两个青面獠牙的鬼脸悬挂半空,人一激灵,连忙捂眼大叫:
“有鬼啊~来人啊~救命啊~~”
下一瞬,只听“吱呀”一声清脆响动,一股冷气袭面而来。陆安吓了一跳,连忙闭了嘴,只听一个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道:
“陆兄,快进来吧,是我!”
“这鬼怪……都会模仿宁兄的声音了?”
陆安心下疑惑,稍微冷静一些,想起自己有煤气护体,便强打着精神,打开一条指缝去看:
那两个鬼脸已然不见,接替而之的,是一扇大开的竹门。
陆安吞了吞口水,放下手来定睛一看,那竹门上挂着一块木匾,写有“灵俗院”三个大字,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收拾心情,重新整了整衣冠,陆安背负双手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迎接,遂迈步进院。
穿过竹门时,赫然发现,左右各有一个鬼脸,正悬挂半空,正是方才自己误会的那个。这时再看,已经不觉得恐怖,只觉得滑稽可笑。
“他大爷的,搞个隐形门就算了,还整这么浮夸阴间的门神,哪个王八羔子设计的?”
正与鬼脸近距离“对线”时,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
“筑基期了不起啊?你不睡觉,我们也不用睡觉是吧?”
紧接着的,是宁丁鱼的声音:
“抱歉抱歉啊,陆兄初来乍到,跟我刚刚一样,不太懂这里的规矩……陆兄陆兄,快,这边,进屋吧!”
“来了。”
寻着声音过去,很快发现一间茅草竹屋,屋外面挂着橘黄灯笼,里面漆黑一片,屋门半掩,隐隐有几种不同的细微鼾声传出。
陆安蹑手蹑脚进去,轻轻关上门,月光消散,一座散发着暗淡青光、叠摞得高高的硕大方正“竹笼”映入眼帘。
望着竹笼边上,那一个个显眼的青玉把手,陆安心内默默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
竹笼,正好便是十二层。
正愣神间,一只巴掌大的竹筒从竹笼第十一层高处落下,陆安伸手接过,耳边马上传来宁丁鱼唉叹连连的声音:
“陆兄,唉,没想到……你居然也来这儿了!这里就只有这种棺材房,一人一层……我刚才在想,最上面这层要是一直空着没人,我还准备搬上去呢!”
陆安好半天回过味儿来,将竹筒凑到嘴边,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宁兄,他们可以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自己不行。不蒸馒头争口气,十二层送你了。”
说完,陆安朝飞身上到竹笼顶端坐下,引得整个竹笼微微震动。
宁丁鱼轻轻推开屉门,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朝上一望,正对上陆安挤出假笑的古怪表情,心下不禁又喜又忧。
回以苦笑后,宁丁鱼迅速缩回脑袋,关紧屉门躺下,用被子蒙住头脸,对着枕边那只竹筒低语道:
“陆兄豪横大气,我心意领了。但是吧……我觉得初来乍到,最好还是不要太过锋芒毕露,恐怕会遭人嫉恨!”
“宁兄放心,你守你的规矩,我自有我一番道理。”
陆安毫不在意,转而问道:“下面那些人,刚刚都在睡觉不成?”
“应当是的,陆兄刚刚上来这一下,估计又把他们弄醒了。”
说完,宁丁鱼稍作沉默,继而道,“我过来早一些,当时大家还没睡。听说是天刚蒙蒙亮就要出去干活,太阳下山才能回来。”
“每天都是这样?”陆安追问道。
“好像是旬日休息一天,要是遇到雷雨天,可能就不用出去。”
“薪水……咳咳,他们这样干活,具体能得到什么呢?灵石啊,功法啊,灵器法宝等等都算。”
“这他们倒是没说……”
说完,宁丁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苦笑道,“小弟修为浅薄,白天选拔耗神又费力颇多,一大早也要听安排干活,这便先休息了。”
“好。”
陆安拿开竹筒,那一瞬间,仿佛像是回到了那个世界,刚刚和老同学各自诉苦上班后的牛马生活一样。手上的传音神器,似乎也变成了手机。
失神半晌,陆安将竹筒收进袖口,环视一圈,发现这茅草屋陈设实在是简陋至极,除了四面透风又漏光的竹墙,将将笼罩住竹笼外,别无他物。
再抬头,近在咫尺的歪细房梁,在点点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隐隐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
陆安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抹又油又黏的黑黄腐泥粘在手上,心底顿生出近乎于光脚踩到了狗屎的郁闷。
突然想到什么,陆安赶紧又用手背。试了试自己屁股底下的厚重。
还好,这竹笼也并非一无是处,自己正坐着的地方,不说纤尘不染,摸起来,还是光洁顺手的。
一瞬间,陆安不禁生出了去下面十二层待一待试试的冲动。
前世的牛马惨痛记忆,马上又让他清醒了过来:
只要开始试着理解“吃苦”,便会有源源不断、永远吃不完的苦。
继续静坐,很快传来了下面宁丁鱼熟睡的呼噜声,之前消失的细微鼾声,也再度传来。
两相对比,陆安这会能辨别出那些“细微鼾声”的古怪之处了。
伴随那些鼾声而来的,明显有着来自不同方位、强弱不定的“神识”审视。
“大爷的,在中山镇短暂禁闭了神识,居然被一群练气士拿捏了!”
陆安轻敲眉心,散开神识,除宁丁鱼外,那些“鼾声”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噗噗”闷哼声。
许久未用,神识犹如长龙出海一般舒展自由。陆安初觉眉心处清凉怡人,这种感觉很快又传遍全身,也懒得与这些人理会,操控神识径直出了茅草屋。
灵俗院内隔有三重,第一重癸壬辛庚,第二重己戊丁丙,随号次越来越靠前,相应的屋舍,也从简陋草屋渐渐变成了豪奢灵宅。
尽管屋中仍旧都是看着相似的竹笼,人也都集中住在一起,可竹笼气派形制、高度大小相差甚远。
比如陆安这边,竹笼看着,就只是矮小拘束、四面光秃秃的棺材房。
而到了“丙”字房中,那竹笼已然蜕变成了“摩天大楼”一般,每一层有将近一丈高,屉门隐于花草之中,四面宽阔,更有云雾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