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佛堂上空闪过一道幽蓝电光,那和尚突然消失无踪。
陆安脸上的笑意还未绽开,便瞬间凝固。
最初的计划不得成,陆安便想着借此机会,试探佛门对待自己的底线以及那护体煤气的边界。
然而没成想,刚刚才探出了神识,身前即将暴走的胖大和尚,竟然,诡异消失了。
怔了三息,怕对方要玩偷袭,陆安神识迅速探查周身近前,很快又延伸到佛堂周围,依旧不见那和尚半点身影。
夜风习习,光影摇曳。
陆安待在原地又等一会,不见任何异常,却也不见那和尚,正要打退堂鼓时,“吱呀”一声,一眉清目秀的白净僧人忽从佛堂里面出来,一脸和善地问道:
“檀越来此,是为超度生灵否?”
陆安警惕地看了他半天,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小僧名静诚。”
僧人单掌礼道,“此为万缘堂,来此便为静诚上客。佛门俗礼难免,无论仙凡,惟有尽去俗财,方得无上礼遇。”
僧人静诚说完,见陆安不为所动,继而叹道:
“那两孩子原本失魂缺魄,得檀越相救,始得身魂归一,虽死,亦往彼岸去矣。今加超度护行,虽路途艰远,当得往生极乐。”
静诚说话的同时,陆安又往佛堂里面看了看,最后才注意到,此前那胖大和尚挂在堂门的明晃金锁,竟也无影无踪……
最后又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见其不卑不亢、不慌不乱,脸上始终带着七分笑意,陆安暂且收回神识,撇了撇嘴道:
“我文盲,听不懂那些,麻烦再说一遍。”
静诚脸上笑容一凝,随即苦笑道:
“公子乃道门中人,来此做法事也不是不行,只是……按相国寺规矩,需要交出身上所有灵石钱财。”
“哦……早这么说嘛!”
陆安正要奉上那两枚中品灵石,忍不住又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别人会不会真心实意的完全照做,交出所有财物呢?”
“佛祖知道。”
静诚指了指那高耸入云的佛像,又指了指陆安,“檀越知道。”
末了见陆安不以为意,静诚又加了一句:
“需要被超度的那两孩子,他们也知道。”
陆安微微一颤,想起那天养心观中惨痛画面,想到李玉如、彩云二人的交代,咬咬牙,背过身去往外走了几步,将剩下灵石,黄金,连带那两把碎银全部都掏了出来,用一块细绸布袋裹装好。
长叹一声,重新回到佛堂门口,陆安将布袋往前一递,等静城伸手来接时,又往后缩回一半,遂一脸认真道:
“你们既然知道我的事,也应当知晓我的脾气。说实话,我依旧信不过你,等会做法事的时候,我要全程在场。”
静诚先是一愣,后大笑:
“如此甚好,万缘堂内,陆檀越尽可随意。”
陆安点点头,这才将布袋奉上。
静诚收入袖中,迈步进殿,没多时,穿着统一的大小和尚从好几个方位过来,或举灯燃香,或举幡拿旗,或手捧果品,或诵经念文……
刚才还清静无人的寂寥角落,竟瞬间热闹起来。
很快,在寺院中游玩陪同的不少游人香客们,也闻风过来看热闹、猜际缘:男的女的,老的幼的,书生学子,武人将士,邯城官吏不一而足。
“这钱花得,好像还挺值。”
此情此景,主要发起者——陆安更是荣光与焉,瞄了几眼人群当中的雍容贵妇、大家闺秀之后,便心满意足,大摇大摆地进了佛堂。
法事开始前,陆安将那两只木偶递给静诚,自己则是在殿门旁边静坐。
光影渐暗,白幡竖立,诵经声,木鱼声很快响起。内心安定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小岚峰山腰的凡事殿。
“那王正要说香火有毒,为何进了佛寺,我好像……感受不大出来呢?”
“佛祖保佑,真的有佛祖保佑?”
到了后半夜,陆安渐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便忍不住探出神识,朝外又看了看,那白天只能见到下半身的参天佛像。
初看依旧如故,只不过白天的烟霞云雾,这会成了幽深黑烟,佛像肚脐之上细节难辨。
“好端端的上半身隐入云间,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不可见,还是不让见!”
古怪的胜负欲从心底涌现,陆安调转坐姿,凝神静气,全力调运神识,直冲那黑烟深处看去。
胸腹,肩膀,手臂……很快便在陆安脑海中清晰展现出来。
“也没那么难嘛!都已经佛祖了,还云遮雾绕,遮头盖脸的,何必呢!”
陆安轻蔑一笑,脑袋往上猛地一抬:
意想中或慈眉善目、或睥睨天地的佛首并未出现,反而,是一张肥肉满脸、气焰嚣张的熟悉面孔。
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在这佛堂前短暂见识过的那位锁钥和尚。
多看一眼,那张面孔上,忽然出现如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很快,他的眼眸变得血红……
怔了一瞬,脑海“轰”地炸响惊雷,陆安意识到不对劲,一个激灵,赶紧收回神识。
“妈的,什么鬼啊!”
默默缓了一阵,陆安坐正回来,睁眼要去继续“监督”做法事的众人,面前却忽然出现一张鲜血淋漓、破破碎碎的肥胖大脸:
“狗日的道门狗,你害得我好苦啊!老子就算下了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陆,陆安,你,你不得好……”
“我呸!滚一边去!”
陆安喷出一口老痰,将那胖和尚的大脸彻底击碎。幻象消失,周围很快又恢复肃穆井然的法会现实。
陆安朝着和尚脸上一一看去,都在闭目诵经,并未有半个人偷懒。
再看静诚,一人端坐高台,依旧在专心敲木鱼,只是神情略显古怪狰狞,很快又恢复正常。
收回目光,想到一种不可能的可能,陆安暗自吞了吞口水,心内默默唱起歌来: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
次日午时法事结束,其余人先后出了佛堂,陆安找到一脸疲惫的静诚,冲他抱拳行礼:
“大师辛苦。”
静诚摇摇头,从台上下来:
“陆檀越以后,最好不要再进佛寺,至少我这相国寺,不太欢迎你。”
“明白,其实吧……”
陆安欲言又止,随静诚出了佛堂,见他并不锁门,忍不住提道:
“静诚大师,昨日这里,先是有个胖和尚来着,不知他姓甚名谁?”
“胖和尚??”
见静诚顿住脚步,陆安便指了指他脚下,继续道:
“他昨天就站在这里,还向我讨要五枚灵石的!”
静诚木了半晌,轻念一声“阿弥陀佛”,遂不咸不淡道:
“这里从不曾有过什么胖和尚,陆檀越赶紧出去吧。以后,不要再来。”
“啊??”
尽管心内有所猜测,陆安还是免不了震惊,“刚才你说不欢迎我,难道不就是因为……昨天那胖和尚吗?虽说他有些无礼,也不必惩戒太……”
“住口!”
静诚忽冷声瞪目,“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说不曾有,就不曾有!方才那言,只为我那静平师弟。若不为他,昨日我也不会来此!”
陆安也不恼,等他情绪稳定一些,轻咳一声,问道:
“那静平和尚,莫非……便是我那三弟?”
“陆檀越!算我静诚求求你了!”
静诚面色悲戚,竟要立马跪下身来,被陆安赶紧扶住。
“陆檀越,麻烦你记住,以后只有佛门静平,再没有你那所谓的三弟。这样对你好,对他好,对大家都好。”
陆安松开手,嘴皮子动了动,将“假仁假义”四个字又咽了回去。最后往外走,方才大声提醒道:
“除非他自己不认,反正我就是他安大哥。下次见了,他要是还这么黑还这么瘦,老子拆了你这相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