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后日动身去……”虞江亭点了点头,偏头看向走进营帐的护卫。
“将军,这是今年年的军需账目本。”护卫将两本账目递送到檀闻弦的桌上,行过军礼后退了出去。
“好,”檀闻弦接过账目,起身走到虞江亭的身旁,在他的右侧坐了下来,“殿下,请过目。”
虞江亭翻开一本账目,翻阅的过程中他眉头紧锁,一刻钟后,他重新抬头看向身边的檀闻弦,开口问道:“为何八月开始,临川都的亏空如此之大?”
“如殿下所见,临川都的粮草储备已经呈现供不应求,另外入冬以后所需的冻伤药膏也没有得到补给,一方面是今年收成不好,另一方面从洛阳送出的军需物资很大一部分被内部吞了……”檀闻弦抬手将虞江亭手里的账目翻到下一页,接着说道,“十一月三日,本来这个月的补给应该会送到临川都,但不知为何延迟了,负责押送粮草的护卫来信说还要等个四五日。”
“近日军队里还撑的过去吗?军需短缺的事情和兵部联系了吗?”虞江亭看着账目上只出不进的记录,心里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再加上临川都的将士们一片赤诚之心,这让虞江亭更加难受,也更想出力解决军需问题。
“应该还是可以的,临川都的军粮以小米为主,小米的储藏时间还是够长的,只要撑过这四五日,将士们的温饱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檀闻弦抬手扶额,回答道,“兵部那里,我已经寄了信,一直还没有得到回复和解决,殿下若是巡都结束回到洛阳,务必帮我和朝廷提及此事,将士们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若吃不上饭、养不好伤,又怎能蓄养锐气、保家卫国呢?”
“檀兄放心,军需问题我一定会帮你解决,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虞江亭拍了拍檀闻弦的肩膀,目光坚定地说道。
“有劳了,殿下!”檀闻弦向虞江亭行军礼,感谢道。
“檀兄可否带我在临川都附近再看看?”虞江亭收起账目,递给檀闻弦,又看向外面已经雪停了。
“乐意之至!殿下。”檀闻弦拿起两本账目,起身说道,“殿下稍等我片刻,我吩咐人把账目送回去,等会回来我带殿下去外面看看!”
“好,不急,檀兄先去吧!”虞江亭点头答应,又转过身看向蒙城,“蒙城,等会你和齐钧就在营帐里等我们吧。”
“殿下,那您药带好了吗?”蒙城不放心地看向虞江亭。
“放心,带了,不会有事的。”虞江亭笑着说道,“有檀将军在,不用担心的。”
“明白,殿下。”蒙城作揖,接着说道,“那我去和齐钧说一声,不然他以为我把殿下弄丢了。”
“行!”
天色渐渐暗沉,辽阔的草场覆盖着皑皑白雪,营地的篝火温暖了夜的岑寂。
虞江亭坐在木桩上兀自出神,木柴的碎屑在火光中飞舞,轻烟在空气中摇曳着轻盈的身子。
“殿下在想什么?”檀闻弦处理完军中的事务后,走出来寻找虞江亭,远远地就看到他坐在篝火旁,便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在想我们以前在军营的日子,”虞江亭将手微微靠近炽热的火焰,从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他感到舒适,“想起我们一起操训的样子,还有以前也像这般围坐在篝火旁,看烟火,唱军歌……”
“是啊,我记得纪校都还过教我们大食语,我现在也只记得几句了。”
“檀兄,你会常常怀念过去吗?”虞江亭偏过头看向身边的檀闻弦。
檀闻弦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回答道:“有时候思绪万千,就会回忆起过去的日子,但还是会更多着眼于当下,毕竟往事如烟,会消散在岁月里的,再拾掇也只是虚影了。”
“这样么?”虞江亭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将它伸进火堆里,“那我和檀兄不一样,我时常喜欢望着天空思索、追忆,我在想过去自己做的很多抉择是对是错,想不明白就问繁星……”
“可它们知道吗?”檀闻弦抬眸看向那漆黑的夜空,星光点点,一眼望不尽。
“心知道啊,”虞江亭朝着檀闻弦笑了笑,抬手向天空,轻声吟唱道,“参宿七星明烛宵,两肩两足三为腰……”
“参宿。”檀闻弦顺着虞江亭手指的方向,寻到了那参宿三星。
檀闻弦静静地望着那片夜空,他的眼眸里看到的是那一颗一颗繁星,从前他在临川都看得最多的是日照金山,如今他遽然发现这里的夜空也是这般令人沉醉。
曾经的回忆顷刻间涌上心头,他不禁思绪万千,脑海里回想起那些过往云烟。
“檀兄,记得大家的约定吗?”虞江亭从怀里拿出一枚印章,闪烁的火光照亮了那玉石的表面。
“记得。”檀闻弦粲然一笑,看着那枚绿沉的玉石——他想起自己那些年在洛阳一笔一笔“刻下”的时光。
他给军营里的每一个伙伴都刻了一枚章,大家分别时约定七年以后再回到洛阳,每个人用自己的章在军营告示板的白纸上印上自己的名字。
“还有四年,时间过得很快的。”虞江亭端详着手里的印章,笑着说道,“檀兄,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的左手时常是缠着纱布的,纪校都以为你被原君欺负了。”
“这不是摸黑干活,容易失手么?”檀闻弦抬起左手——在火光的映射下,指节分明,清瘦修长。
“檀兄,我记得那段时间,月亮帮门外每日都会有纱布和药酒。”虞江亭闭上眼,向后一仰,倒在柔软冰凉的雪地里,“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我知道……”檀闻弦学着虞江亭的样子,张开双手,往后倒下,“从第一日开始,我就知道是她送的。”
虞江亭偏过头,看向身旁的檀闻弦,没有说话。
檀闻弦看着那满目的星辰,手抓起身边的一团雪,冰凉的寒意压不住他炽热的心,可涌上心头的那番话,吐露出来化作淡淡的一句话:“奈何如今,我与她,参商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