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前，虞静淑掀起帘子走出来，看到颜昭然远去的背影，心里一度感觉到落寞。
他向来都会在下了马车后，站在那里等她，虽然她走下步辇从不要他帮扶，可是他总是把手向她伸来，直到她从他眼前默然离去，他才会缓缓放下那只手。
现在，他却径直走了进去，留她一人错愕地站在原地。
“公主，驸马应该是着急去换身衣裳。”寒酥看出虞静淑心里的难受，也发现颜昭然不同往日那般会等公主。
“是啊，被溅到的衣裳，穿着肯定不舒服……”虞静淑点了点头，安慰着自己，可是她心里很清楚，颜昭然是对她说的话感到失望了。
他，对我失望透顶么？
虞静淑低着头，心里再次翻涌上自责与愧疚，暗自心想：早知道就不那么说了，现在他是真的难受吧？
偏房内，颜昭然半倚在榻边，昏暗的房内寂静无声，他拿起酒瓶微微仰头喝了几口。
酒虽不热，心的温度却在上升。
家宴上，虞静淑对他突如其来的袒护，让他措不及防，在他的记忆里，愿意这么做的人也只有他那早早出家的母亲。
可是自从那年母亲走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被人偏护的感觉，他曾嫉妒步珍和颜梓离兄妹占据了他在颜德益心中的位置，但随着渐渐成长，他不在乎这些了，哪怕是府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的冷言冷语，他都选择置之不理。
当初接下沐王赐婚的圣旨时，颜昭然幻想过能和公主举案齐眉，离开这个没有他一席之地的丞相府。
可他发现自己错了，进了公主府，公主对他冷淡至极，无论他做什么或者说什么，虞静淑都不在乎，就好像他在她眼里可有可无。
可能我只是她被迫接受的驸马吧？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颜昭然的地方吧？
想着想着，颜昭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又闷了一口酒，他感觉自己飘飘然，虽然往日他心情不好时会也会喝点酒，但是今夜他喝得更多，想要把心中万般愁绪都咽下去。
虞静淑走到偏房门外，屋内没有点灯，看不清里面的人是不是睡下了，但是她悄悄推开了房门——
月光通过敞开的门散去了屋内的暗淡，颜昭然微微抬手挡住月光，下一刻一个身影朝他走来，遮住了那亮洁的月色。
她，怎么来了？我是不是喝醉了？
颜昭然仰头闭上眼睛，自认为是自己眼前出现了幻影，可是那清脆的步摇声回荡在偌大的屋内，随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他的心一点一点颤动着。
“怎么不把酒热一热？”虞静淑蹲下身来，看向眼前微醉的颜昭然，淡淡的酒气萦绕在她的鼻尖，她握住他手里的那只青瓷酒壶，那壶身凉得让她忍不住打寒颤。
颜昭然没说话，只是睁开眼看向虞静淑，他很意外，她竟然会来看他。
虞静淑抬手伸向颜昭然的身前，颜昭然原本疑惑虞静淑的行为，可下一刻他的心间感受到了温暖，他连忙往旁边退去。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颜昭然微微皱眉，轻声说道，“我的衣裳还没换，您的手又弄脏了……”
“酒冷，但心是热的。”虞静淑又向前俯身，握住那只酒壶，趁颜昭然不注意拿了过来。
“那只酒壶已经空了……”颜昭然靠在一边，看着虞静淑掂量着酒壶，“公主若是想喝，可以让寒酥去后厨帮您热一壶。”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让你伤心了。”虞静淑放下手里的酒壶，看向颜昭然，“我是来向你表达我的歉意。”
颜昭然的睫毛微微地颤了颤，内心的波澜起伏被他的面无表情掩饰过去，淡淡地回应道：“不，是我应该感谢公主今日为我出面，方才您在马车里说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您不必自责，您也没说错什么。”
虞静淑看着颜昭然微微偏过头，不再看向她，便伸手牵住他的衣袖，抿了抿嘴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了，你不用隐藏自己的情绪，那样会很累的。”
“公主不必担心，我已经习惯了。”颜昭然低头苦涩地笑了笑，故作平静地看向虞静淑，她的眼里有着他未曾见过的担忧，好像还有怜爱。
“你不用因为驸马的身份去掩饰真正的自己，我知道颜昭然心里肯定在意我说错的话。”虞静淑轻轻用手扯弄颜昭然的衣袖，低着头不敢再看向他，生怕对上的是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对不起，我真的说错话了！”
“我是您的驸马，您说什么我都会听，哪怕您选择让我做下堂夫，我也心甘情愿。”颜昭然想要把衣袖从虞静淑手里抽出来，可是她却抓得紧紧的。
“不，”虞静淑感受到他话里的酸涩，“你是颜昭然，其次才是我的夫婿。”
“但我只想做公主的驸马，因为没有人会在乎颜昭然……”颜昭然淡然一笑，将衣袖从她手间抽了出来，微微向旁边又靠了去，“虽然做驸马……”
虞静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晶莹的泪水在月光的照射下，似那剔透的明珠落在了地上。
颜昭然转过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想要去安抚，可还是狠狠心收回了手，淡淡地说道：“公主恕我现在难以哄您开心，您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这屋里入秋时容易让人受寒。”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她哭。
颜昭然的心动容了，透过余光，他看到虞静淑还在微微啜泣，颜昭然感到自己心烦意乱，加上喝了酒，头又有些昏昏沉沉。
他本想着说点什么安抚她的情绪，可虞静淑忽的扑进他的怀里，他一怔，以为她是想在他的怀里哭泣，可他的颈项上有温热的触感，好像被轻轻啄了一下。
她的气息在他的脖颈间萦绕，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束缚感，想挣脱开来，可她却紧紧抱着他，试探地用唇碰了碰他的脖颈，感觉他没有很排斥，又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公主……”颜昭然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出来，可是自己好像一下子没了力气，他只能静静地呼吸着，虞静淑发间冰凉的步摇坠子抵在他的胸前，明明没什么分量，可颜昭然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虞静淑松开了手，轻轻凑到颜昭然耳边嘱咐道：“天冷了，明日回房睡吧，昭然。”
颜昭然半醉半醒地看着怀里的人站起身来，拎走他的酒壶，转身消失在月色之中。
刚才是梦么？
颜昭然深吸一口气，静静地靠在床榻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