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身简单喝了一碗清粥后,谷慕冉感觉自己的咽喉肿痛得很,声音有些嘶哑。
若是平日里,母亲便会为她准备忍冬花茶,可在沐国的她形单影只,带过来的忍冬花装了满满一袋,她接过侍女端来的热水,自己掂量地放了一些忍冬花进去。
晚些时候,她就要去虞静淑的寝殿一同用膳。虞静淑是谷慕冉来到沐国第一个对她嘘寒问暖的人,她心里自是感动不已。
在吴国,她是公主,上面有三个哥哥,身边有很多年龄相仿的朋友。可到了沐国,她是客,亦是囚,没人会惯着她的性子,这里多的是陷阱和漩涡,真心的朋友不可多得。
“慕冉公主!”虞静淑从门外招手走来,亲切地说道,“和我一起去吧!”
“嗯。”谷慕冉艰难地回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咽喉。
“放心,今日的菜是清淡的。”虞静淑牵起谷慕冉的手,“只吃粥怎么行?”
“嗯。”谷慕冉见回绝不了,只得跟着去。
饭桌上,不同于昨日的一片红,今日的菜肴清香四溢。
“三丝汤,桂花藕,三片敲虾,”虞静淑拉着谷慕冉坐下来,笑着说道,“还有这草头豆腐羹,听说在你们那这道菜还叫‘水映云浮柳’”
看着满桌的家乡菜,谷慕冉感觉心中暖意上涌,泪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啊……都烧得清淡了,”虞静淑以为谷慕冉因为吃不下而难过,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很不舒服啊?”
谷慕冉抬手拭去泪水,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去夹藕片。伴着桂花的清香和莲藕的软糯,谷慕冉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家乡。
看着谷慕冉津津有味地吃菜,虞静淑也一同吃了起来,笑着说道:“若是喜欢,日后就都我这来吃吧,这几年哥哥都不同我一起吃了,不过慕冉公主以后可是有口福!”
谷慕冉停下手里的筷子,十分意外地望向虞静淑,她先前从未听说沐国大殿下善举炊,再说王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喜欢举炊,父王一开始没同意,但后来不知怎的,父王就允许了,”虞静淑舀起一勺豆腐羹,满足地喝了一口,接着说道,“外人眼里的他是‘不学无术’,在学堂里他总会被郭师傅打手心,但是在举炊上他却很心细。哥哥性子慢,从来没和我吵过架,虽然我儿时经常欺负他……”
谷慕冉静静地听着虞静淑的讲述,那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动容,虽然她未曾与大殿下接触,但听到他为她学了一年多的江南菜肴,为的是等到她来品尝他的手艺。谷慕冉听着听着,心中更是泛起惊喜和意外的涟漪。
“我明白你们是奉旨成婚、素未谋面,不过你可以尝试去了解、接触我哥哥。虽然生于王室,婚姻掺杂着利益,但是交心加真情,日后能成为一段佳话啊……”
“嗯……”谷慕冉被虞静淑的话深深触动着……
另一边,裴漪在安慧晞的寝殿里,见安慧晞睡下后,轻轻唤出虞江亭。
长廊外,两个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裴漪低头看着眼眶泛红的少年,心中更是难受,把他揽入怀里。
虞江亭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埋头微微啜泣起来。
“孩子,我会让太医院尽全力去救你的母亲……”裴漪哽咽着说道,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
“嗯……”虞江亭带着哭腔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裴漪安慰道。
怀里的少年无声地哭泣,无助地轻拉裴漪的衣袖,裴漪心疼眼前的少年,自幼被虞初识送到贺长卿那里学习,十多年来和安慧晞相处的时光少之又少,如今再相见,却是这般光景。
裴漪担忧地看向屋内,安慧晞近些时日身子愈发地虚弱,怕是难说了……
洪济十七年十月六日,沐国安夫人病逝,沐王哀痛不已。闻丧次日,文武百官着素服行奉慰礼。
“哥哥,我娘……真走了吗?”虞江亭有些失魂落魄,望着肃穆庄严的灵堂,他的心疼得仿佛要裂开似的。
“江亭……”虞静祯按着虞江亭颤抖的肩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安抚他的情绪。
“我……我……”虞江亭眉头紧皱,面色惨白,抬手攥紧衣领,跪在地上,一只手努力撑住自己。
“江亭!”虞静祯慌乱地扶住,急忙问道,“药,药呢!”
一旁的蒙城赶忙从虞江亭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打开把药丸倒在手心,给虞江亭服下去。
“江亭,怎么样!”虞静祯看着虞江亭喘着气,面色逐渐恢复后,悬起的心落了下来。
虞江亭努力摇摇头,跪在地上喘着气。
虞静祯扶着虞江亭的肩膀,抹了抹眼泪说道,“夫人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好好长大,你要是难受就和我说,不要自己堵在心里……”
虞江亭直愣愣地跪在那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他喃喃自语道:“娘怎么不再陪陪我呢……我还没告诉她好多好多话……”
虞静祯见虞江亭失心的样子,心中自是难受,可这种生离死别的痛楚,怎么会是一句两句安慰就能平复的呢?
过了几日,橘子也走了。虞静祯他们三人和荀惬一起,把它埋在安慧晞院内的桂花树下。
满树满树的桂花开了,纵使这桂花如何芳香四溢,却抵不去他们心中的哀伤……
八月十五月儿圆,虞江亭躲在阁楼上,他望着那轮明晃晃的皎月,都说明月寄思念,可它真的能把思念带给他的母亲吗?
虞江亭低头长叹一气,这些时日因为心绪紊乱,已经发病多次,太医都嘱咐他再这样下去,郁症会愈发严重。
“我会好好成长,您一定是躲在月儿的身后望着我吧?”虞江亭向后仰靠着,拿起五仁月饼轻轻咬了一口,这是他母亲在世时最喜欢吃的口味,她还喜欢看雪,喜欢养猫,还喜欢……
虞江亭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一幕幕他与母亲相处的画面,从四岁到十二岁,他恨不得把过去的每一天都回忆出来,奈何上天并不帮他,满心的无助、难过化作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自此八月十五的月儿,在虞江亭的眼里,再也不那么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