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整个天空，点点星光装饰夜的华美。
容婉芸提着一盏灯，手里拿了一条卷绳，轻轻敲了敲房门。
“汝韵，玄音，我进来了……”
屋内的玄音蹲在一个木盆前，双手伸在里面捣弄。温汝韵穿着白色的里衣，及腰的墨发垂在一侧，探头看着忙活的玄音。
“夫人。”
“干娘。”
“这是在做什么？”容婉芸放下灯，走进来，在温汝韵身旁蹲下，“桑叶？是在准备洗浴吧？”
“是的，夫人。”玄音点了点头，双手在木盆里继续揉搓。
等到揉出桑叶汁后，玄音接过温汝韵递来的白布，过滤出桑叶残渣，一盆洗发水就大功告成了。
“让我来吧，汝韵，干娘帮你好吗？”容婉芸笑着看向身旁的女孩。
“嗯，谢谢干娘！”温汝韵笑着点头，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直径六尺的木桶里，蒸腾的水汽飘荡在水面的花瓣上，温汝韵微微扬头，半眯着眼，手里捏弄几朵花瓣。她感觉到温热的水从发顶流到发尾，一些调皮的水珠还溅到她的眉间，让她忍不住眨眼。紧随而来的感觉，是一只手轻柔地搓弄她的头发，指腹轻轻抚过她的发间……
昏黄的光线让她有点困意，可能是今天训练有些疲惫吧——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回想起以前，阿娘也是这样帮她洗沐，她有时候淘气，会偷偷用手拨弄一点水洒向一旁的玄音，玄音会嗔怪一声，然后走过来，用手舀起水，再用另一只手的指头点水弹到她的脸上。
虽然她会双手捂住脸，然后向身后的阿娘“告状”，但是阿娘不会“助纣为虐”，反而有时候会和玄音串通一气，一起“反击”她……
“汝韵，汝韵……”
温柔的呼唤声让温汝韵恍恍惚惚间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睛，看到容婉芸拿布擦她脸上的水。
“干娘……”温汝韵把住木桶的边缘，搂住容婉芸的脖子，“谢谢干娘。”
“洗得还舒服吗？”容婉芸用布包住温汝韵，抱在怀里宠溺地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嗯……”温汝韵感觉自己浑身轻松不少，除了腿还觉得酸酸的，她依偎在容婉芸的臂弯里，发丝的水珠儿“嘀嗒”“嘀嗒”落在地板上。
玄音看着刚出浴的女孩脸蛋粉嫩嫩的，忍不住用手捏了捏，笑着说道：“夫人辛苦了。”
“无妨，”容婉芸抱着温汝韵在床榻边坐下，继续拿布擦拭她的头发，“这头发养得真好。”
温汝韵坐在中间，用手捂住嘴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的头发被分到两边，一边是玄音，一边是容婉芸……
送走容婉芸后，玄音回房关上门，钻回被窝里。
玄音轻轻拍着被衾，温汝韵已经入睡了。
这半年来玄音发现温汝韵会有半夜哭的情况，轻声唤她也是在睡的状态，想必是离开了家，心里难受得很。
此刻夜色茫茫，晚风吹动树的影子，四下里一片寂静。玄音把温汝韵的小手放回温暖的被子里，躺在外侧眺望窗外，月光悄无声息地探进来……
容婉芸穿过长廊，回到住处，屋内还有灯光亮着，推开门——沐儿坐在床边正好把温临清哄睡。
“夫人，您回来了。”沐儿起身接过容婉芸手里的灯。
“嗯，清儿睡下了吧？”容婉芸轻轻关上房门，走了进来。
“公子睡了，之前一直说要等着您回来，结果还是困了……”
“他今天也累了呢。”容婉芸解下披风递给沐儿，走到床边看了看温临清熟睡的样子。
“夫人去量好了吗？”
“量好了，沐儿，帮我把针线拿来吧。”
“好的，夫人。”沐儿轻手轻脚地端来一个竹篮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夫人对小姐真好，我都替公子吃醋了……”
“沐儿不要乱说话，”容婉芸从竹篮里拿起一捆丝线，假装扔向沐儿，“汝韵和临清都是我的孩子，哪有偏爱哪个的？”
“好，夫人，沐儿错了……”沐儿点起油灯，坐在一旁，“夫人的绣功向来好，这么多年了手艺还是这么精湛！”
“你就喜欢哄我，”容婉芸捏着线头穿过针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明明已经不如从前了……”
容婉芸出身纺织世家，自幼跟着祖辈在川蜀之地生活。她儿时就穿梭在染坊、绣坊、店铺，看着容家的蜀锦织出来、绣起来、卖出去。
容家的蜀锦三分之二都向宫廷进贡，剩下的店铺生意也是如火如荼。
容婉芸作为容家大小姐，小时候常被外人称作“芸锦仙子”。十四岁那年她去帮姑姑打下手，在店铺里添货时，对家的人过来找茬，一个客人的男孩出来帮她解决，来不及道谢他们便走了。
多年后温家来容家提亲，容婉芸心中一直有意中人，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得去接受，谁曾想这次登门见面便是二人的重逢——容母和容父当年一头雾水，明明女儿先前不情不愿，怎么一下子就想开了呢？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
不过至少这门亲事能够顺利结下，两家人都很欢喜。
那个时候温君亦身形偏胖，街坊里都流传“芸锦仙子被天蓬元帅带走了”的笑谈，容婉芸不在乎，她只知道“天蓬元帅”就是她的意中人。
婚后，容婉芸一直希望能生个女孩，可以给她绣好看的荷包，织漂亮的衣裳，现在温汝韵来到她的身边，这些念想都能一一实现了。
泛着银光的绣花针牵动丝线在白布中来回穿梭，油灯的灯芯微微晃动，沫儿趴在桌旁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床上的温临清翻了个身继续做那甜甜的梦，只剩下容婉芸低头捏住针，细细地，慢慢地绣出花的瓣，花的芯。
要赶在冬月前绣好冬装，这红袄汝韵穿上一定好看……
容婉芸在脑海里想象温汝韵穿上新衣裳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捏着针的手似乎又有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