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叶炉是被来送餐的理刑院守卫叫醒的。
这玄五间虽然有铁栅栏,但不是关里面的人,故而这房可以从里面打开。
守卫还送来了洗漱的茶杯和洗脸的铜盆与帕子,叶炉一并接了进来,洗漱完毕,才开始进食。
周鸿没骗他,这餐食倒是真的丰盛,粥里加了拆碎的鸡肉,大约用的是鸡汤底,熬得又浓又香,点心小菜也精致可口,种类繁多,这小小一几竟是差点放不下。
叶炉挑了几样可口的藏在袖中,如果回去早点的话,还能给闪闪带点吃。
他往周鸿那里一暼,对方的餐食却和他不同,一碗浓香奶白的羊汤,并着几个暄软厚实的饼子,正一口汤一口饼,吃得正酣。
看来这理刑院倒是周到,还特地考虑到了每个人的性子和口味,倒是有心了。
用完餐食,周鸿也已经走了过来:“走吧,叶小友,带你去正堂。”
周鸿所说的正堂,就是那大石门一进来,再往正中走的一间大厅。
厅里已经站了好些人,其中就有昨天一并来接叶炉的。
“鸿哥,真得管管红月和黑曜了,不知道是谁带它们遛圈遛上瘾了,我们昨天可被害苦了,转了半天,结果一看还在兴安坊。”一个背上两把大锤子的光头说道。
“我哪儿能管得了,你还不如让老陈管管。”周鸿道。
老陈?叶炉想起昨晚那个有味道的口令:老陈的臭袜子已经三天没洗了!
“别废话了,马上院长就来了,要说正事了。”孟则开口。
“你又不是我们院的,那么正经做什么。”光头翻了个白眼。
几个人正讨论着呢,“叮铃铃”一阵铃响,众人都噤了声。
叶炉都没怎么看清,远处施施然飘来了一人,转眼已到眼前。
这人直接斜倚在了中间那把太师椅上,披头散发,落拓不羁,脚还光着,没个正形,手里拎着一个黄铜铃铛,正在悠悠把玩。
难道这就是那院长?怎么看起来如此散漫?
叶炉打量着这人,对方突然出声:“季不语。”
他说完后,无人应答,叶炉看了一圈,怎么,还有迟到的吗?
却见对方直接抬眼看向他:“我的名字。”
敢情是这人叫季不语啊!
叶炉本以为这理刑院院长,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但是季不语看起来既不老,也不德高望重。
然而他明明衣着随意,举止散漫,却给人一种浓重的压迫感,让人感觉,这人强得离谱。
“晚辈叶炉,见过季院长。”叶炉行礼。
“我知道。”季不语笑了下,叶炉感觉那嘴角轻轻一扬,就迅速隐没。
“有人告诉他到底怎么一回事吗?”季不语扫了眼众人,一干人等都摇摇头。
“不错,嘴够严。”季不语拿出一朵白花,花瓣形状有点特别,问叶炉,“认识不?”
叶炉点头:“陈一木藤鞭上的醉棠花,比赛那天见到过。”
“知道在哪里找到的吗?”季不语又问。
叶炉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季不语道:“在离山洞三里外的山坡上。”
叶炉一怔,隔着这么远?
隔着这么远,理刑院能在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中找到这朵不显眼的醉棠花,能力之可怕可见一斑。
“醉棠花木长在南方山崖,北方山坡定然是开不出这种花。而醉棠花常开在初春,现在是深秋,季节也不对。”季不语道,“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朵花是来自于陈一木的藤鞭上。”
“所以,陈一木当天是在别的地方修炼或是采药,然后遇到了凶手,一路打一路被引进了那个山洞?”叶炉略一沉吟,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错。”季不语点点头。
但是,为什么偏偏要进那个山洞?杀人时候避人耳目吗?可是原本就是荒郊野岭,而且打斗时候难道没人看见吗?
而且,陈一木难道没有发现不对,就这么着了别人道?
叶炉想到比赛那天,陈一木最后被自己连环套掉下决斗台,也许他太专注于眼前,确实可能没有注意周围环境,就这么跟着进了洞。
“那山洞,有什么古怪吗?”叶炉问季不语。
如果真有什么古怪,他住了那一天,倒是没有察觉到。如果真有什么不同,也是洞里比别的地方凉快许多。
“原本是没有,可是有人进去过之后,就未必了。”季不语道。
“这人,原本就是冲我来的?”叶炉明白过来。
倘若是这山洞本身有问题,陈一木只是不巧被人引了过去,那还可能是巧合。
可是若是有人特地挑了一处平凡山洞,又特地把陈一木带过来,那就不一样了。
杀人,在哪里不能杀?
只怕是陈一木刚进去,就进了对方的阵法,最后力有不敌,一剑穿心。
“他想嫁祸我?”叶炉明白了过来。
他的居所,他曾经决斗过的对手,用的还是他的剑。
不怪孟则那天那么问,单纯看来,都是叶炉的问题最大。
但是那天,叶炉因为用了灵血,灼流过身,实在太难挨,于是饭都没吃,在溪流里浸了浸就直接回来,比平常回得早了许多。
回来以后,他又发现了泥人的不对,没有贸然进去,然后一直守在了洞口,反而让闪闪通知了林寒,没给对方继续嫁祸的机会。
季不语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当时你进去了,也许也会着了道,然后就被弄晕放在陈一木旁边,那把剑当时就不是插在墙上,而且握在你手里了。”
到时候,叶炉有多少张嘴,凭着他是个没有门派修为低下的散修,都不会有人在意,就是飞柳门给自己弟子讨说法,他都扛不住狂轰乱炸。
那时候,那个人会在哪里呢?
在山洞里埋伏着,等他自投罗网,还是在山洞外潜伏,默默注视着一切?
叶炉只觉得背后发寒。
“嫁祸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叶炉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让对方如此在意的东西。
“不如说,你身上有什么价值,让人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季不语静静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