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满弓眉头一抬。
对身旁青年的傲气言词非但不觉反感,反而还颇为欣赏。
原因很简单,出身于铃兰四大武家中的刘氏的青年。
自从成名便未尝一败。
想当初,二姐齐令秀为着树立威名。
将铃兰国内的大小门派都挑了一个遍,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敌。
然而纵是狂妄如她,也没敢登门挑战四大武家的年青高手。
可见四家百年来积累的声望底蕴,在铃兰国内是如何深厚。
刘健鸣,二十八岁,四段良玉境武夫。
即便在武风远盛于锡卢的铃兰国。
三十岁前的先天武夫,也已完全足以被称为天才。
他缠在齐满弓身边已有数年,在齐令秀死后,更是殷勤尤甚。
齐满弓对此,一直不冷不热。
对出身才能均甚出众的刘健鸣。
她还是希望能留在身边考察一下,顺便让他发挥出潜在的价值的。
假如他能随手解决掉眼前的碍事小校,在军界立下足够的威望。
齐满弓也不介意与他更进一步。
父君的身体虽然尚算壮健,但常年亲冒矢石,谁也说不准传位之日将在何时到来。
到了那时,哪个女儿生下的第三代齐家人,能显露出君临一方的潜质。
很可能便是父君决定传位人选的关键。
齐满弓自问论及行军布阵,自身的才能绝不在小妹归蝶之下。
很不巧地,本就被公认为个人勇武胜过兵法谋略的父君。
似乎更看重小妹出类拔萃的武道天份。
齐满弓心中不愉,又瞥了身旁志得意满的刘健鸣一眼。
既然自身天赋有限,在武道上的成就,注定难以与小妹比肩。
那么找一个前途无限的夫婿,也不失为在父君心中加分的妙法。
只见刘健鸣轻踢马腹,手执一根银头丈二棍,便往孤身持刀而立的杜松驰去。
棍首圆钝无锋,在他雄浑内劲与快马冲锋之势加持下,力道却足以洞穿一丈厚的大理石墙。
齐满弓不觉得,步战对马战本就居于劣势的杜松,有本事抗住这根银棍的挺刺冲击。
瞧那杜松的面色,似是也已意识到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
只是为着稳住军心,才强撑着屹立不退而已。
但在他被刘健鸣一棍挑翻后,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这点军心,一下子就会垮下去啊。
就在这时,只见两名小兵跑到墙头,神色惶急地报告着些什么。
消息在慌乱的军士间瞬间传开,声浪大得连位处半里外的铃兰诸骑也清晰可闻:
“北门破了!”
齐满弓面色急变,目光斜瞥一旁也已冒出一身冷汗的谋士。
还没待她开口,但见得城门巍巍拉开。
自城里头驰出的,却不是杜松和一众锡卢守军朝思暮想的援军。
而是全副武装的铃兰刀骑!
齐满弓盯着众骑中为首的小妹归蝶,震惊忿怒难以言表。
好不容易才抑压着一箭射去的冲动。
却见归蝶身旁,一骑白马快如轻烟地飞驰而出。
瞬间掠过呆立原地的杜松,挥刀迎向刘健鸣手中银棍。
锵的一声,两兵相接火光溅射。
占了起步更早优势的刘健鸣,身下良马竟是前足一屈,险些将他自坐骑上摔了下去。
刘健鸣脸上变色,再望向那手持金冥长刀,横在他与杜松之间的美貌少年。
却见对方神完气足,淡漠眼神中如有雷光隐耀,显然绝不是来历寻常的小人物。
齐满弓冷喝道:
“何人!”
沈澄无意开口,但听得齐归蝶嗓音悠悠响起:
“三姐,你对着为我铃兰斩杀了贵妃、宫九,推开城北大门的大功臣,就是这般态度的吗?”
此言一出,锡卢众守军登时惊骇莫名。
再看向拦在敌方先锋跟前的白马时。
眼里仅存的侥幸已消失殆尽,化为了不折不扣的恐惧。
杜松铁塔般的身躯猛烈颤抖起来。
也不知当中是愤怒,还是恐惧居多:
“老子认得你……你是沈澄,新封的浮萍郡候!”
“娘娘和殿下对你何等恩宠,将你一个不入流的抓鬼人,提拔到了连裴将军也未曾获赐的侯位。”
“怎料得你这狼心狗肺的奸贼,一个月不到就背主投了铃兰!”
沈澄瞥着他,语气平淡如常:
“贵妃要除掉的,是我又不是你。”
“你想当忠臣,我也没打算拦阻你。”
“可她们要我项上人头时,你是不是也打算代我献上首级?”
杜松闻言,登时语塞。
忽听得城墙上又有兵卒喊道:
“那,那三位可不是……”
杜松退后两步,回首急往城门望去。
只见得齐归蝶身后,不缓不急地又驰出三骑来。
自左首起的第一骑,面白唇红,笑意嫣然有女子态。
第二骑同样是位高瘦俊雅的青年男子,剑眉薄唇,面相凉薄。
第三骑,则是年岁稍大,留着一抹山羊胡子的瘦削中年人。
这三位并非旁人,正是宫九倚为柱石,为着北伐之事星夜征召入京的三大世袭军侯。
玉关郡侯白浮香、聚贤郡侯魏念恩,以及错刀郡侯虞明我!
杜松原本便已摇摇欲坠的意志,霎时间便已决堤。
假如连这三位世受国恩的军侯,也已站到了铃兰军的一方。
那么宫氏的统治,大抵是真已断绝了,不然这三人是决不会反的!
叮的轻响,大刀落地。
沈澄瞧着这失魂落魄的小校,低沉说道:
“锡卢国的军民,不是我的敌人。”
“之所以将城池奉送给归蝶,是因为比起别的军头,我相信她行事至少不至于太过份。”
“可是,这份信任也只限于对归蝶而已。”
他的目光越过近在咫尺的刘健鸣,深深凝视着手挽弓弦的齐满月:
“我的意思,诸位想必已明白了?”
齐满弓足足有不下于三个瞬间。
想要一箭将这忽然跑出来助小妹摘了桃子的小鬼头颅射穿。
然而正因出身于铃兰第一号的武家,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先天与后天武夫间的鸿沟。
莫说沈澄明显已有了防备。
就算在遥距暗袭的前提下,齐满弓也没有一箭必中的把握。
锡卢腹地尚未平定,铃兰军内部就要开始火拼了吗?
犹豫数息后,这次她没再向身边军师投向求助目光。
而是凭藉自己的意志下了决定,纵马上前。
给了沈澄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紧紧拥抱。
“好妹夫!父君知道了你今日所立的大功,一定会很高兴的!”
盈盈笑意之下,细语却是暗藏杀机:
“别以为为我齐氏立了功,就能夫凭妻贵入主我铃兰一国。”
“缺月州这一千年,像我爷爷般的人物也就出了他一位。”
沈澄同样言笑晏晏:
“放心。”
“沈某人的目光,可从来不像你们般只盯着缺月州这尺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