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蓦地回身。
王开元的“山熊”、李辰锋的“幼狮”，已分从中左右攻至。
陈芷菁见状却朗声喝道：
“辰锋，撤剑！”
事实上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肉身受创严重，剑心斗志更是遭受莫大打击的李辰锋。
此刻已成了剑阵最弱的一环。
如今他的轻忽冒进，等若是把这薄弱一环送到贵妃跟前。
但见贵妃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下一刻，她手中小旗轻巧将“山熊”拨歪。
右掌划出一记半圆弧度，直拍在“幼狮”剑尖。
锵的一声，“幼狮”剑尖寸许崩碎。
剑镇五岳阵，已破。
李辰锋哇的一声，口喷鲜血，身形自高墙上飞坠落地。
王开元额角黄豆大的汗珠直冒，见机极快，急撤飞剑。
然而随着贵妃阴神双目闪过灼灼神光，手掌往外一抓。
本已飞出三丈开外的“山熊”，竟是硬生生被她以灵气强行扯了回去。
隔空取物！
原本这只是练气士日常御物的法门。
对上剑修飞剑，根本难以凑效。
但王开元的境界，与她实在相差太远。
只听啪的一声，飞剑“山熊”先是被贵妃阴神掌心的柔劲缠住。
接着刚劲一发，剑身登时崩成数截。
王开元眼前一黑，脑内霎时转过千百个念头。
按照常理而言，第五楼剑修的战力，足可媲美第六楼的非剑修。
而贵妃虽然是第七楼的抱丹神仙。
但阴神出窍，实力也最多在第六楼的层次。
为何真的交手起来，却是如此一面倒的凄惨局面？
随着喉头鲜血喷涌而出，王胖子的身躯也已倒了下去。
便在此刻，赵玉琪袖中天剑舟终于蓄势完成。
斩裂夜空的苍白剑光，毫无花巧地直劈而下。
将贵妃真身身处的禁宫宫殿，剖开了两半。
剑气余光于颓垣败瓦中扩散。
逼得王若盈、陈芷菁不得不纵身后退，避其锋芒。
而当三贤人均于再外一重的院落墙头立稳身形。
眼前所见的，是贵妃肉身缓缓自破败枯萎的巨型黑花中步出的身影。
陈芷菁喃喃道：
“那是……六观音彼岸花环！”
“据传上古时代，佛门六座观音化身亲入阴世，破除六道誓救众生之苦。”
“仿照六观音所到处盛放的彼岸花瓣，制成的防御至宝，就是六观音彼岸花环！”
“思秦宗竟已掌握了仿制此物的秘法……”
“虽然只是仿品，但也足以抵挡天剑舟恰比抱丹剑仙的一击了！”
在三位贤人的惊怖目光下，贵妃阴神归位，身形缓缓御风浮空。
纵然在世人视为小剑仙的三人眼中，她也形同真正仙人。
但听贵妃开口，沉缓庄严之声遍及整座王城：
“是时候了。”
王城角落处的偏僻宫殿里头。
手持刻刀，潜心为木偶雕着眉眼的落拓中年人手一颤。
“是吗，终于……”
“为着这一天，寡人已等了十七年了。”
他丢下刻刀，颤抖着握着木偶。
亲手捏碎仿照亡女容貌雕出的木偶容颜。
木偶里头藏着的物事跌了出来。
那是一块长短如手指头的漆黑晶石。
背面写有苍白文字，记录的正是小公主的真名。
下一刻，莲台众贤人遍寻不获的这片回魂石。
就化作一道流星破穿殿顶，飞往高空。
与此同时，赵玉琪胸前衣襟蓦然破裂。
自薛师姐加入莲台后，就交由她贴身保管的定契石。
也在同一时间化作光芒，破空而去！
她的目光已然彻底僵硬，双唇剧颤难发一言。
那两道掠过天空的璀璨光芒，朝向着京城中心，百剑朝凰礼的举行之地。
陈芷菁颤声道：
“亡者复活，须以巨大能量重塑其精神，以使肉身和灵魂再度合而为一。”
“否则，便只会沦为灵智不存的恶鬼。”
“要独力供给那份能量，就连昔年的五方鬼帝，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然而百剑朝凰礼引来的万千江湖客，却为你提供了充足的生命能量。”
贵妃目光俯视而下，语气再度回复至往昔的轻柔甜蜜：
“大概如你所想吧。”
“京城虽有五十万人，但若一次性把他们全都消耗掉了。”
“只怕素王那边，也无法坐视不顾。”
“这些江湖豪客、武夫、野修……”
“却是你们读书人眼中十恶不赦，死一个是一个的乱源所在。”
“现在你们也总算明白，为何莲台明知你们被温乔所压制，也始终未曾派出增援了吧。”
“这场百剑朝凰礼，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而已。”
“抚婴期盼着本宫的计划，能够延续锡卢的命脉。”
“而莲台也乐见于我能消耗掉铃兰的国力，再由读书人们名正言顺地出面摘桃子。”
“这些高高在上的儒家老爷们，恐怕全都没预料到本宫的计划，最终会进展至什么程度吧？”
她瞥了三人一眼，笑容透着彻骨的冷：
“是了，本宫走前，还得提醒三位一句。”
“虽说那时，你们说不定还没出娘胎……”
“但我儿身为锡卢直系的唯一血脉，无故坠入井里一事……”
“跟你们的先生和师兄们，可是脱不了关系的。”
“等到今非昔比的我儿，发现莲台的贤人们，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她眼前露面……”
“那时候，她的怒火和怨念会燃烧至什么样的地步呢？”
贵妃的身形飘往高空，俯瞰着仍大半沐浴在夜光下的京城之地。
遥想在二三十年前，她早就厌倦了身为鬼修的人生。
心里想着，假若能在这小小的王宫里头，享尽凡人一生富贵。
似乎也算得是不错的体验。
至少，有着女儿相伴的日子，总比孤山之上的苦寒百年惬意得多。
然而已经无法回到那段年月了。
为着把曾经属于她的一切夺回来，终究还是得重返鬼修旧路。
哪怕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神仙，仍是敌不过命运吗？
贵妃想起了幼时听长辈说过的故事。
儒家的初圣，为着让追随着诸圣自东土万里而来的民众们。
能在缺水缺粮的大漠中存活下来。
亲手向他素来敬而远之的上古神明们，献祭了自己唯一的长子。
那一天，大漠上空下起了千年一遇的滂沱大雨。
既然子嗣的牺牲，能够换来万民的安宁。
万民的生命，反过来自然也能换取子嗣的存续。
贵妃眼望着两道流星坠落在比武台前。
心里以上古雅言，默念起了相传是初圣献祭长子时曾道的言语：
“羔羊啊，献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