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收刀入鞘时,刚好抬头瞧见了跟在柳思思身后步上九层的妙清、妙玉姐妹。
妙玉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桃花眼。
好像下一刻,眼珠就要从眼窝里掉出来。
浑没想到相隔一月与沈澄再遇。
就是见证对方一刀劈出雷霆的惊艳光景。
这真的是武夫能够办到的事情吗?
他果然是隐藏身份的剑修吧?
但同时掌握御剑术和雷法这种事。
哪怕是龙虎山的天师高功们,也没几个能做得到。
沈澄练的到底是什么功法,能够强到这种地步!
妙清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冷静点,别让旁人看轻了咱们白云庵。”
“你不见师叔坐得四平八稳的,半点也没显得慌张?”
“气发雷霆这种事,座师在日也能做到,并不算是太过惊世骇俗的操作。”
“身为下任庵主的人选,你该表现得见怪不怪才是。”
事实上,把沈澄跟抱丹多年的白云庵主相提并论,便足够惊世骇俗了。
但除了座师之外,妙清压根想不到认识的高人里。
有谁的气息,壮盛得能稳稳做到气发雷霆。
她再瞧了眼被她特意提及,用来教训师妹的师叔心美。
只见心美脸上,虽然仍是笑眯眯的。
光头上却已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就是没有头发的坏处。
心里的震撼,自然而然地会透过肉体的本能反应流露出来。
心美自问在同辈中并不以武技见长。
生平最自傲的,就是一身已修到八九分火候的金刚禅功。
同辈当中,要数早年被逐的心戒师弟最擅技击之术。
大金刚拳威力无俦,鬼神皆惊。
心美却曾站立不动,任由心戒往胸膛上猛击七拳。
结果半点内伤也没受,只是咳了两声而已。
然而此刻,心美发现自己竟没有以金刚体魄,硬抗沈澄刀下阴雷的把握。
一个后天武夫,竟能教成名数十年的佛门名家由衷感到了忌惮!
炎云观的柳玉茹,眼里的神色更是复杂。
单论刚才洪王孙一刀展现的威力,以她的实力其实足以应付。
然而要像沈澄般于刹那间分出胜负,难。
在听见天王斩鬼刀之名一刻,她心中的底气已弱了三分。
再要动手时,便难免没了取胜于旦夕的悍勇之气。
但沈澄却似全然未曾被虚名所惑。
似乎就算洪王孙手中握着的,真是货真价实的天王斩鬼刀。
也没有被这个斜倚窗边,眼神带笑的少年放在眼内。
柳玉茹宁可亲手宰掉一百个赤雉,来换门下有一个像沈澄般的弟子。
在场的众人中,大概只有温乔没曾上调心中对沈澄的评价。
怒火已经蒙蔽了她的双眼。
当众被揭破弱点的滋味,比起当众挨上一巴掌更难让人咽下。
就算是她,也晓得会被沈澄一刀解决的。
绝不会是真正的天王斩鬼刀传人!
她忽然弹指,引动熊熊烈火,将洪王孙尸身吞没。
一时之间,众皆骇然。
柳玉茹的面色更是十分难看。
炎云观研究了数百年的火法。
但即便是身为观主的她,施法时也绝不能像此刻的温乔般举重若轻!
沈澄与她那双闪烁着阴森气焰的双眸对视。
微微一笑,反掌展示掌心花纹黯淡的蔷薇火石:
“温大小姐既有如此本事,想来也已用不着这身外之物。”
温乔盯着他手里的火石,忽然笑了:
“你就是靠着它才打通了阳刚二脉?”
“看来你若没了本小姐,连半点出息也不会有。”
“走大运给了宫九一个下马威,就以为自己有本事在我跟前耍威风?”
“再敢杀我的人,连你的神魂我也一同烧掉!”
她摆了摆手:
“沈兄并非学宫中人,不请自来,于礼不合。”
“滚吧,待你入了先天,就是你的死期。”
沈澄却没有像众人预想般暴怒出手。
而是微笑着望向了柳思思。
柳思思的眼眸轻眨着,忽然道:
“沈侯是我请来的客人,如何就不能在这?”
温乔猛然瞪视着她:
“他怎会是你的客人?”
柳思思悠悠道:
“一个身份不明的落难王孙,尚且能作温大小姐的座上宾。”
“以沈侯在锡卢国的身份地位,如何就不能是我的客人?”
温乔怒盯着她,那眼神似是下一刻就要暴噬咬人。
然而她对这名花界的前辈,心底毕竟抱持一丝忌惮。
当下边告诫着自己当以大事为重,边缓缓将一口怒气收敛。
再瞟向沈澄时,目光中的厉色已转化为淡然:
“如此,就请沈兄上座。”
沈澄却笑吟吟地摇了摇头,仍然坐在窗边阳台上。
那意思,众人都瞧出来了。
你温乔自以为低头请我与会。
可我压根就不希罕,甚至是不屑与你坐到一起去呢。
按一众练气士对温乔性情的了解。
都觉得一场惨烈异常的刀剑对决,立时就要开幕。
但这次,她竟然又忍了下来。
眼看着坐到西首三张空椅居中的柳思思。
她垂下眼帘,尽可能使得语气显得平静:
“随沈兄的便。”
“该谈正事了,柳师姐。”
柳思思微微一笑:
“难得听到温大小姐唤妾身一声师姐,思思实在受宠若惊。”
“在座诸君,想必也已很清楚会身在此地。”
“特别是心美大师、柳观主两位,此前早就与妾身消息往来。”
“对此刻于抚婴、莲台两大学宫间爆发的矛盾,了解得颇为透彻。”
两位佛道中人竟是面色如常。
全然没有因着改投到温乔一方而羞惭无地。
反正两人的立场,一直都坚定站在抚婴的一方。
原因无他,莲台一派放任铃兰于北缺月州坐大的战略。
已经严重威胁到两人各自所在小国的安危。
梧桐山人和缺月山人虽然势成水火。
只不过是抚婴内部的派系之争。
而无论最后主导局面的,是过江龙还是地头蛇。
要得到本地修行界势力的认可,也是绕不过与他们合作的。
这就是所谓的流水的王侯,铁打的世家。
深植于地方上的门派、世族。
是任何想要维持统治之人,都必须借助其力的坚实势力。
只有沈澄,以不易察觉的轻蔑眼光瞥了两人一眼。
就这样待价而沽的角色,还算得上是代表佛道两方的贵客呢。
这些家伙的眼光,是不是从来也没能瞧见过一国之外的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