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华闭目：
“人各有志，是老夫失言了。”
“只可惜那沈侯……年纪轻轻，又无显赫家世。”
“却凭着生来天赋才干，修得一身好武艺。”
“他若不是站到了殿下的对立面，说不定能成为老夫之友。”
宫九目光微黯：
“本座也曾想过，是否我过于逼迫，才使得沈澄决意与母妃相抗衡。”
“此人并非迂腐之辈，也不贪世俗钱财。”
“想来是觉得被本座看得低了。”
她闭目片刻，再睁眸时已是目光凌厉：
“不管如何，当下温乔不在本座身旁，他定把这瞧成最佳的出手时机。”
“他若不来，数日后我便带同他北上，彼此也从学宫诸子的内斗中跳出来。”
“但若他终究心存侥幸……”
“这时这地，就是他沈澄的墓场。”
宫九兼管禁军多年，言谈之间听似平静，却是伏着杀伐气息。
坐到一国副君的位置上，她已不必透过放狠话来提振自身和己方的士气。
既已如此一说，在她心中，确实已抱持着抹杀沈澄的决意和把握。
宫顺实感慨说道：
“本将现在也不知是该指望他会来，还是盼着他不来好。”
“敢于孤身杀进禁军大营的壮士，在当下的军中是难寻得很。”
“可他若真来了，本将不就失去了驱策如此豪雄于麾下的机会？”
沈澄若然不来，她反而不会对他抱有期待了。
不过是个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锡卢国上下，就是太多聪明人了，国家才会成了今日的田地。
心戒忽道：
“他一定会来的。”
“殿下的盘算，他想必已心中有数。”
“是以更会借由单骑劫营的神勇，粉碎殿下的战意。”
“贫僧也是习武之人。”
“那沈澄，假如性情真如传闻一般。”
“宁可死在殿下精心布置的围杀中，也不会甘于被裹挟进北伐的队伍里。”
“武者无家，谈何护国？”
宫九冷淡说道：
“大师是出家人，想法自然与我等世俗之人不一样。”
“可那沈澄既尚在俗世，才能越大，本座要让他负起的责任就越大。”
“他就算这夜死在军营里，也逃不掉的！”
程慕华轻轻叹了口气：
“只怕沈侯这夜虽是来了，却没曾留下。”
“到时候，殿下日后与他的关系就难以拿捏了。”
宫九面无表情。
宫顺实见了她的面色，随即朗声大笑：
“程老勿忧。”
“我禁军营中，单是这主帐周围就有一千弓手，五百披甲待用的带刀轻骑。”
“沈澄除非已入先天，否则决无可能自营外一路硬杀进来。”
“他若想潜行入营，帐外尚有一位殿下重金礼聘而来的高人正等着他呢！”
她大笑之际，灯光下的影子也随之微微颤动。
便在此时。
一道身形自阴影之中浮现，五爪洞穿了她的后背。
鲜血染红了白银的胸甲。
宫顺实瞧着胸前穿出的漆黑铁爪，瞳孔猛然间睁大至极点。
她着实没法相信，自己竟会在一身武艺未曾施展之前，便莫名其妙地被一爪穿胸。
如此轻易地便死掉，任何一个练武之人也决没法接受！
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
黑爪抽出之际，她的身躯已然倒地。
意识残存之际，只听得男子低沉嗓音说了一句：
“起。”
再次站起来时，宫顺实目中的神光已然散尽。
茫然握起了兵器架上的长戟，戟尖指向离她最近的心戒。
“这是……尸道！”
变故乍起，无论是程慕华还是心戒，都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两位久经厮杀的武道大师眼中，均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以他们对气息的感知。
沈澄再如何隐息屏气，来到主帐门外五丈内时也必然被他们察觉。
骤没想到，他不知动用了何等手段。
竟能在猝不及防间暴起一击，便将禁军的统领除去！
主座上的宫九仍是安坐，手中却已握起了号令万军的号角。
事实上，她也压根用不着吹响号角。
只须一声长啸。
最迟十数息呼吸间，这座营帐就会被千名以上的禁军悍卒严密包围！
沈澄却对她视若无睹，似乎全不怕她唤来援兵。
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着杀她。
他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心戒紧紧盯视着他，目光犹如锁定猎物的猛虎。
这个和尚脑内，此时只存着一个念头。
名动一国的浮萍郡侯这副身躯，到底能够接下他多少拳？
心念一动，重锤般的双拳已猛然击出。
大金刚拳是缺月州刚猛第一的武技。
佛门中人却大多心性恬淡，往往只得其力，不得其意。
心戒血液里流淌的一股勇悍之性。
却正可将这刚猛无俦的拳意发挥至尽处。
此时此刻，他这一双拳的威力。
如妙清、妙玉之流，就算即场连破两境，也是决计打不出来的！
沈澄却没打算被他纠缠，心念一动，一旁的宫顺实便即提戟冲上。
只见那戟尖轻晃，随即猛地挺出，如一点寒星划破长空。
这一式“白虹贯日”招式之老练，力道之凌厉
果然未曾愧对禁军统领的身份。
只是宫顺实已是死人之躯，应变远及不上活人灵敏。
因此心戒拳势一改，上砸挺刺咽喉的戟尖之际，她并没来得及收招。
但听得一声脆响，心戒大金刚拳正中戟首与杆身连接处，登时将戟首击飞。
另一拳势道半点不减，朝着宫顺实本已穿了个洞的胸膛轰去！
宫顺实手中长戟失了戟首，此时已与木棍无异。
危急间横棍一封，拦在胸前。
啪的一声，木制戟身在心戒重拳下断折两半。
宫顺实的身躯，也被拳劲震得往外直飞出去。
一位奇经七脉的武道强者，在金刚神拳的威势下竟如纸糊似的！
要是外行人目睹这幕，心中必然会感到震撼异常。
但身为当事人的心戒，却在一瞬之间已察觉到不妥。
宫顺实的功力虽不如他，但差距也没大到会被一拳击飞身形的地步。
除非，是操纵着她身躯的沈澄故意为之。
而宫顺实身形飞出，朝向的正是主座上的宫九！
一刹之间。
只见人在半空的宫顺实，骤然间已化作了沈澄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