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离去后好一阵子,赵玉琪总算换好了衣裳。
再看王若盈时,只见她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了。
赵玉琪惊了一惊:
“可是宫中出了变故?”
王若盈摇了摇头:
“若是宫中生变,我哪里还有心情跟沈澄扯淡?”
“扯他的别处,倒或许有点看头……但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
“你可记得出发前,我跟你都说过什么?”
赵玉琪微一迟疑,点头道:
“天剑舟直抵大内,势如神临。”
“纵以雷霆手段将贵妃囚禁,早已腐朽不堪的锡卢群臣,也无力掀起风浪。”
“紧接着,就是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召开废国会议。”
“只要夺了国主宫氏一族的大义名份,锡卢便成无主之地。”
“然而,温乔却在我等掌控王城的瞬间,便已早一步护住了宫九。”
“哪怕国主夫妻被废,只要宫九尚在。”
“我们就没法随便除去锡卢国的国号。”
绝人宗祠,是儒家大忌。
即使是五位代表着莲台意志的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使得学宫声名受污。
赵玉琪從來不是迂腐之人。
能够做到的话,她不介意暗地出手将宫九除去。
但如今,宫九的身后是温乔。
而温乔的身后,是梧桐山主燕微蘅。
莲台想要先斩后奏,无视抚婴的协商意愿召开废国大会。
面临的阻力本就极大。
假若再与温乔正面起了冲突。
引发的后果,已不是五位贤人能担当得起的。
如果薛清卿肯把物证交到她们手中,大会昨日便已召开。
莲台一方的形势,至少会比现在好。
但在薛清卿的立场。
倒向莲台,无疑是需要慎重考虑的重大决定。
她与五人之间的交情,可远远比不上与燕微蘅间的师徒情。
而燕微蘅,是抚婴出身。
在赵玉琪等人眼中,温乔此刻的行为,已说明了这位梧桐山人的态度。
王若盈轻轻叹息:
“上头的大人物们,对近在咫尺的变故还是太轻视了啊。”
“薛清卿这一犹豫,抽身倒易。”
“我们却早没有了抽身的余地。”
她将一卷小纸条塞进赵玉琪手里。
赵玉琪摊开一看,瞳孔登时扩张开来:
“这……怎么可能?”
王若盈淡然道:
“有什么好出奇的?”
“换作是你被你家祖宗困在孤岛上近两百年,对她会不会有怨气?”
“缺月山忍到这会儿才出面,已经算是很有气度了。”
“上面派你作咱五人中领头的,原本也是瞧在你的身份上。”
“既然得了仙人后裔的好处,那祖宗留下来的烂摊子,你赵玉琪还是得接着的。”
纸卷之上,写的只有寥寥数行字:
谨奉抚婴、莲台诸君:
中秋佳节,不可无酒,更不可无友。
诚邀诸君八月十五,于敝处一聚。
缺月山人门下,柳思思敬上。
……
八月初五清晨,杏海边缘处的某座小镇废墟。
时不时就会从地里蹦出,将行经之人割成肉碎的剑气。
使得昔日的陶陵国旧地,即使是对修行者而言也成了禁区。
剑气纵横,在一般的剑修手中。
是光使出一次便会耗费大量灵力的决胜杀着。
但残留在这片沿海之地上的剑气。
却压根不是缺月山人刻意留下的。
昔年与范氏众先祖一战,她的每一剑,指向的都不是大地上的无关群众。
而是高在云端的商家仙人们。
能让她觉得值得出剑的,至少都是第九楼抚婴境的大修士。
被她挥剑斩落地表的第十楼明神境,足足有五位之多。
而当她剑锋割落当时陶陵范氏的家主的头颅时。
那位“商家第一人”,十一楼悟道境的陆地神仙的身躯。
也与他的近百位后辈同等命运,坠落到了陶陵的大地之上。
他们的肉身,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养份。
肉身之上残留的剑气,也将此地化为炼狱。
仙人过处,必有仙迹。
而缺月山人,是绝大部份所谓仙人之上的剑仙。
一乘轻舟停在离小镇足有百里水路的海面上。
舟上的妙龄女子屈膝而坐,望向缺月山所在的东方。
缺月山是鬼门汇聚之地。
在如此相近的位置,原本定当阴云盖顶,不见天日。
然而沿海的剑气却似太盛。
就连上百道鬼门扩散出的强盛阴气,也一股脑儿地被剑气冲散干净。
于是,被云雾笼罩的所在,就只剩下了缺月山方圆五十里之地。
柳思思望向那片笼罩山峰的密云。
口里诵念真言,神情破天荒地带有近乎虔诚的崇敬。
下一刻,她捏碎手中朱红色的小石。
再睁眼时,水似迷离的眼眸。
已然蒙上一层厉如剑锋的寒光:
“先生……”
“信已寄出,再过十日,两座学宫的代表们便会在敝处相见。”
“而弟子也会以你的名义,提出召开百剑朝凰礼。”
“佛家的贵客白云庵心美,道家的贵客炎云观柳玉茹。”
“均已到了敝居。”
“剑斗的场地,弟子也会安排妥当,绝不教莲台众人有推却的理由。”
柳思思的语气也很是恭谨,令人全然没法联想到平日那位意气高扬的青楼老板:
“莲台在二十岁以下的门人,无人能是温乔对手。”
“哪怕此时再在学宫急派援兵过来,也无济于事。”
“那赵杼声当日仗着素王撑腰,将先生封在缺月山中之时。”
“只怕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很快就会被无能后辈败得一干二净吧。”
她本人是深藏不露的第七楼抱丹境,剑修。
在她眼中,本就低着温乔一境的赵玉琪,毫无一丝在比剑中反胜的可能。
至于号称擅杀武夫的王若盈。
无论是飞剑的速度,还是剑意的凌厉。
其实都比不上看似比她弱一线的赵玉琪。
莲台此败,毫无悬念。
然在数度眨眼过后,柳思思的脸庞仿似僵了一僵:
“您的意思,是……”
“……呵,原来如此……”
“对先生而言,赵杼声的后辈根本不值得您算计。”
“您之所以让我提出召开百剑朝凰礼。”
“用意所指,从来就只是燕微蘅的弟子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