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二人离去后好一会,心美忽然说道:
“彭帮主实在不该让他们离去的。”
彭铿本正低头沉思,闻言淡淡道:
“大师难道要我食言?”
心美说道:
“沈侯这一去,恰如金鳞高跃,飞鸟上青天。”
“他封侯后,本受锡卢朝廷的节制。”
“如今得了那个锦袋,却是有了与贵妃抗衡的筹码。”
“当这大乱时节,瞧着这缺月州中多出一位棋手,无论如何也不是好事。”
彭铿说道:
“大师的两位师侄,与沈澄交好。”
“此时此刻,说不定已为沈澄与缺月山拉上了关系。”
“且大师也听见了虞先生离开前所言。”
“沈澄跟薛清卿的交情,绝不浅。”
“这样的一个人,杀了只怕后患无穷。”
心美默然。
白云庵在清莲国的地位虽然极高,完全可以主导国策的走向。
但清莲国的国势,却并不强大,实在开罪不起幕后这许多大佬。
哪怕师姐忽然回到了庵里,也是一样。
李若童却倏地开口:
“我等虽不便杀他,将锦袋交到他手里,却也与杀他无异。”
“怀璧其罪,凭他沈澄这等微末修为。”
“还真的想着能仅凭一个袋子,就把主导权握到手里?”
说着,他冷冷盯视着彭铿:
“彭帮主只怕也是有过一番思量,才故意输给沈澄的吧?”
他和心美的牌技,固然没到一流的层次。
彭铿却是此道的大行家。
刚才一局,明显是留了力。
彭铿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不怕说句实在话,锦袋中的事物关系太大。”
“凭你我三家中任意一家之力,纵然得了筹码在手,也是把握不住的。”
“那沈澄年少轻狂,自以为有两位山人的势力撑腰,再烫手的物事也握得稳。”
“却不想想缺月山和梧桐山本是宿年的仇雠,他两头站队,只会在两边也讨不得好!”
他缓缓说道:
“而如果,他自觉读懂了我的暗示,真试图将虞先生拉扯入局……”
“以那位与两大山人间的恶劣关系。”
“沈澄这小子,只怕连死也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超群断臂之仇,也就间接算是报了。”
……
赌坊门外。
齐归蝶瞧着数步外走着的沈澄,倏地一笑:
“奴家想向沈兄求证一件事。”
“彭铿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只要你向他出手,就能见到那位儒家的前辈?”
雪白人影离去之前,曾把沈澄称作是薛清卿挑中的男子。
四舍五入算来,在那位眼中,沈澄也姑且可算是“燕微蘅的徒子徒孙”。
而那位曾经说过,假使燕微蘅的徒子徒孙要杀彭铿,她会出手救彭铿一次。
沈澄微微一笑:
“少当家果然心思剔透。”
“彭铿诱我出手的意图太明显了。”
“只因如此,我反而觉得与那位前辈扯上关系,对我未必是什么好事。”
“靠山这玩意,并不是越多越好的。”
这也是他一直没去借助妙玉的人脉,去与柳思思相见的原因。
比起素未谋面的柳思思。
他更愿意信任自相识以来,就一直待他很好的薛清卿。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梧桐山人派到缺月州的,不单是薛清卿一人。
他忽然问道:
“少当家对温乔了解多少?”
齐归蝶没有正面回答,眨了眨眼,笑容玩味:
“沈兄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那温乔跟薛清卿一样,也以梧桐山人的不记名弟子自居。”
“沈兄莫不是要为佳人出头,想替温乔带来点麻烦?”
“看来那位前辈说得没错,沈兄与薛大小姐间的关系,确实很亲密……”
沈澄瞥了她一眼:
“你在吃醋?”
齐归蝶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沈兄是知道我的。”
“奴家若喜欢一个人,会理会那人另外还有多少红颜吗?”
沈澄目光一亮:
“少当家这豁达心胸,可比我家乡的女子好得多了。”
听了这话,齐归蝶眼波若丝,有意无意般挺了挺丰满胸脯。
蓦然间掩嘴笑道:
“温乔的事情,奴家确实知道一些。”
“可沈兄若想知道,得依奴家一件事。”
“奴家很好奇,那个小袋子里……放着的到底是什么?”
沈澄笑了:
“就这样?”
“此处不是好地方,回家后我且给你看。”
齐归蝶笑道:
“沈兄这是在邀奴家上门吗?只怕薛大小姐会生气……”
她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大街尽头,一人一骑倒持长刀,于高头大马上俯视而下。
这是一名身材极为高壮的女子。
前额铲光了头发,脑后留着一条乌黑亮丽的大马尾。
这副打扮,跟画本中跑出来的蛮族女子没什么分别。
眼前的女子,也活脱脱散发着蛮族英武勇狠的威势。
她握刀的臂膀肌肉成块隆起。
脸部的轮廓虽算不上优美,却深如刀刻。
除了腰臀部稍为有点赘肉。
跟齐归蝶早前描述的女胖子形象,差着十万八千里。
沈澄望向高壮女子,问道:
“齐二小姐?”
女子并未回应,眼白占双目八成空间的尖眼眸瞪向了齐归蝶:
“小妹,我还以为你跑到了哪儿,撇下父君交到你手里的八百兄弟不理。”
“大事在即,你竟然还在跟不知从哪座山里蹦出来的野男人鬼混。”
“父亲当初就不该把那八百轻骑交由你来掌管,平白浪费八百匹好马。”
齐归蝶面色僵硬,倏然冷笑道:
“那八百位兄弟跟了我三年,可不是你随口说几句话,就能接手过去的。”
“你若是不信,不妨搬出铃兰公主的名头来压他们。”
“以你这副几百斤重的身躯,倒是能压扁不少人。”
高壮女子没有被她的挑衅激怒,淡淡说道:
“我是指挥不了他们,可他们难道就敢对我出手?”
“就算眼睁睁瞧着我把你押回国内,你那八百兄弟,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齐归蝶没再多话,只是站得离沈澄近了一些。
这时,女子才像是刚刚瞧见了沈澄,眼底尽是不屑神气:
“你就是沈澄?”
“蕞尔小国狗急跳墙,封作侯爷的一个乡下少年。”
“还没资格挡我的路。”
“现在,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