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青纹钱,乘以二的十九次方。
这是就连受过高等教育的起点作家们,也未必能够算清的庞大数目。
要是换成白银结算,这绝对已不能算是天文数字,而是地府里头的数字。
除了清明烧纸钱时,谁会在日常生活中与这么大的数字打交道?
荷官已有了把自己一刀捅死的冲动。
这会结账当然不行,赌坊里压根搬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但要是把这事上报……
闹出这般大岔子的自己,本就没奢想过能够保住性命。
可若如实上报了此事,怕是九族也得陪着自己一起玩消消乐。
不认账,也不成。
瞧这少年一身惊世骇俗的武道修为。
谁晓得他背后藏着什么靠山?
动軏牵连全帮生死的重大决定,根本不是她这小小荷官能作得了的。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投向了一道缓缓站起的身影。
瞧清身影面目瞬间,心脏险些刹地停顿。
沈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名双目如虎眈视的青年人也正盯着自己。
青年人的身形并不很高,只大致与沈澄相当。
他的体魄也不很魁梧,只大致与沈澄相当。
然而当他长身而起,逼视着一个人时。
但凡是胆识稍为薄弱之辈。
都会生出如被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掌盖天灵的恐惧。
沈澄却不是这等人中的一员。
他与青年对视只片刻,目光便移到了对方的手掌上。
青年手掌的肌肤光洁而平整。
唯独掌心留有长年握刀形成的薄茧。
而青年的刀,就佩在他的手旁边。
沈澄自穿越以来,便很少见过刀背如此厚重的刀刃了。
这种刀,在江湖上被笼统称为朴刀。
寻常武者的力道不足。
因此需要借助兵器的重量,来增强临敌之时的威力。
武艺到左一刀、柳人玉那等层次。
用的兵器就往往很轻了。
若没法做到举轻若重,持柳枝之轻却如钢椎之重。
就绝对称不上是独当一面的武者。
沈澄几可肯定,眼前青年绝不是因为武力不足,而特意选用较重的兵刃。
他的人跟他的刀一样,皆非池中物!
只听青年说道:
“沈明烛?”
沈澄不答反问:
“彭超群?”
两名刀客对峙散发的气场,压得在场众人尽皆呼吸不畅。
彭超群没有否认。
身为彭家五虎中最年轻,实力也公认最强的一位。
他虽不轻易表露,心里却总是充满骄傲的。
“听闻沈侯已胜了卢长青?”
“一时侥幸。”
“这不是侥幸,我看得出就算再战十次,你的刀也必在他的剑之上。”
“彭兄倒瞧得起我,可惜,卢长青已经没有再战的机会了。”
“沈侯在威胁我?”
沈澄不语。
彭超群忽然长啸一声,厉如猛虎下山急呼啸。
除沈澄和齐归蝶外的在场众人。
就连稳立在原地,也无法做到,转眼间便倒了一地。
齐归蝶只感体内气血翻涌,暗暗惊诧之余,目光望向沈澄。
却见沈澄神色平静如水,似是全然未被猛虎的啸声震动。
在彭超群的虎啸跟前,故作镇定是没可能的。
沈澄的内功修为,至少比彭超群高出三成到五成!
彭超群自然也瞧出了这点,眼中的傲气有所收敛:
“沈侯耳力之灵,早已超出后天高手所能。”
“唯有先天高手,神随意动,气与神合,方能将五感提升至这般境界。”
他的目中忽有神光闪烁:
“但是,沈侯却绝没有到先天高手的境界。”
“先天高手早已将混浊气血排出体外,身躯形如无垢白玉,没有一丝一毫的粗糙、缺陷。”
“沈侯虽然生就一副好皮囊,却仍然残留着凡人之躯的种种缺陷。”
“可见你的真气,仍停留在后天层次。”
沈澄想起宫九那显然与一般女子有异的肌肤,大致能理解彭超群的结论。
换作是别人瞧了沈澄的表现,很容易便会把他估计为先天。
事实上,先天层次的灵敏听力,源自于他早前服食的心眼通明丹。
而他之所以能像没事人般硬抗虎啸。
也不全是因为真力胜过彭超群。
而是得益自孤山望芦诀对意志力的加强。
此刻的沈澄,即使承受锥心剧痛,摧魂鬼哭。
仍是目不瞬,色不变,气度甚至胜过无数江湖上成名的宗师。
彭超群未被表象所迷,一眼洞见了真相。
看来也决不是庸碌无能,眼高手低的豪门纨绔。
沈澄的笑容缓缓绽放:
“彭兄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未入先天,你就不怕与我一战?”
彭超群竟然没有否认:
“赌坊仍欠着沈侯的账,彭家若在还清账前向沈侯出手,便是有违江湖道义。”
“虽然,我着实很想见识一下沈侯腰间那口‘秋霜’。”
“比起尚在左一刀手中之时,到底了得多少倍!”
沈澄淡然说道:
“这账,彭家还得清?”
彭超群说道:
“沈侯要的本不是钱财,否则就不该把赌局延续至赌坊付不起账的地步。”
“你要用这笔账,换一个本无法以钱财来换的要求,是什么?”
沈澄说道:
“我知道盈乐赌坊内,有一间只开放给贵宾的麻将房。”
“那儿所用的筹码,虽然不是青纹钱,却比青纹钱更贵重。”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这个国家的未来,已然被押到了赌桌上……”
“沈某人,也要在胜负分晓前入局。”
彭超群的面色已僵硬。
他所知道的内幕,显然比沈澄预期中要多得多。
但沈澄对形势的了解之深,也同样是他始料未及的。
过了不知多久,彭超群才说道:
“不够!“
沈澄问道:
“不够?彭兄可知账面上你欠我多少?”
彭超群冷冷道:
“暗室的规矩,和别处不一样。”
“想要入场就得先证明,你已有了入场的实力和觉悟。”
“没有看淡生死的眼界心性,就不配主宰一国的前途。”
他的手倏然已按到了刀柄上:
“若不敢赌,就当作你输了这局,先前所获一笔勾销。”
“敢赌的,就拔刀将我的头颅斩落在赌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