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望向原本站立之地。
一名面色苍白得不像活人的少女正盯着他，双手捧着一顶紫金冠。
她刚才欺近身来，似乎未曾打算加害于他。
只不过是想把手中高冠，戴到他头顶上而已。
然而，假使沈澄没表现出如此高明的身法和反应。
只怕便没有资格戴上这顶高冠了。
到时候，等着他的大概就是少女的拳头！
沈澄面无表情，凝视着宝座上的蟒袍女子。
这时，蟒袍女子才总算睁开了眼眸。
晶莹温润的瞳孔与其对视：
“不必紧张。”
“九儿顽劣，听闻沈卿了得，坚持要试你的本领。”
“好在你未曾让她失望，也未曾教本宫失望！”
她坐正身形：
“宣国主谕！”
身旁太监拉开手中卷轴，干巴巴地诵道：
“沈澄沈明烛，为国锄奸，忠勇可嘉。”
“特赐紫金冠、青玉玦，封天字一号猎鬼人，总领猎鬼司衙门。”
“另赠京城宅邸一座、金银若干，留京任用，钦此。”
话声刚落，便有太监上前接过高冠为沈澄戴上。
被称作“九儿”的苍白少女盯着沈澄，忽然问道：
“见了贵妃，为何不跪？”
沈澄说道：
“鬼乃阴邪之物，猎鬼之人若无磅礡之气，便难免遭阴气袭体。”
“风骨是气盛之本，一双膝不可轻跪。”
满殿寂静。
雷震额角已然渗出冷汗。
贵妃倏地拍掌大笑：
“不惧权贵，方能不畏鬼神，好一个桀傲少年。”
“九儿，把玉玦给沈卿。”
“玉是世间最为清正纯澈之物，儒家的读书人养气之初，便佩青玉在身，百邪不侵。”
“内气既盛，外气亦壮，今后猎鬼除奸的国之大事，就有赖沈卿了。”
九儿缓缓点了点头，袖底递出一块光华内敛的玉玦。
“明日卯时，到猎鬼司衙门找我。”
“我将事务交接予你，自明日起，京城一众猎鬼人任你驱策。”
沈澄接过玉玦，却未着急佩上。
只是问道：
“你也是猎鬼人？”
九儿漠然说道：
“我是当前主事。”
“与你交接后，便会返回宫中陪侍贵妃。”
“下一次，我再瞧见你对她如此无礼……”
“等着你的就不是高冠玉玦，而是拳头了。”
……
出殿后，沈澄没有第一时间跟着门外的太监前往新宅。
而是跟着雷震到了城外的小山上。
山上渺无人烟，也没了被跟踪窃听的可能。
离开大殿后，雷震的精气神忽然就垮了下去。
披甲拖刀的背影，终于也显出了佝偻老态。
他突然回过身来，瞪着沈澄：
“你想戴着那顶可笑的帽子到甚么时候？”
待见沈澄早就解了高冠，一张老脸微微涨红：
“沈老弟……”
沈澄没生气，指尖轻叩怀中紫金冠：
“用料和各地文庙的圣贤雕像，是同一种。”
“单是这顶高冠，就足以供给边军三个月的军费。”
“但它连灵器也不是，打斗之时只会碍事。”
“你想要的话，拿去换银子吧。”
雷震目光沉痛：
“我国京城之繁华，国库之充盈，在缺月州本只稍逊于清莲国。”
“假使朝堂上下一心，整军经武，何至于畏惧铃兰国军势如虎？”
“可如今的庙堂是怎样一副光景，你也已瞧在眼内……”
“国主不理政事多年，贵妃监国，视国家大事如儿戏。”
“宫中总管宫九，恃着贵妃恩宠，出入殿堂干预国事。”
“纵然坐拥金山银山，也只在无用之物上耗费千万，祀戎大事，尽数毁弃……”
老人倏地舒出一口长气，大笑道：
“好在我已经是要回乡养老的人了。”
“无论他们把这国家搞成甚么样子，也不关我的事，更轮不到我去管。”
“沈老弟，你也不必为朝中事费心太多。”
“朝廷明面上对你似乎很是阔绰，却绝不会下放多少实权。”
“宅邸、金银，还有这高冠玉玦。”
“只是为着他们用得着你的时候，让你更卖力些而已。”
“就说那宫九，虽说京城一众猎鬼人尽可任你驱策。”
“猎鬼人衙门主事的官职，却仍握在她手里。”
“你此番空降，又无名份撑腰。”
“那群素来目中无人的亡命之徒，岂会听你的号令？”
沈澄听了，倒不担心，只问道：
“那个宫九，是甚么来头？”
雷震说道：
“听说她是贵妃某次出游时捡到的孤儿，赐了国姓，在宫中养至成年。”
“但若老夫听回来的消息无误，她很可能是国主的私生女！”
“国主无子，独生爱女出生不久也已夭折。”
“时机一至，宫九有贵妃支持，说不定就是下任国主。”
沈澄皱眉：
“我是问她武功的来头。”
“她的身法是内家正宗，而且火候已很不错。”
“就算是出身于佛门嫡传的妙清、妙玉。”
“单论身法而言，也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雷震无奈一笑：
“据传她是郭纯钧的不记名弟子，混元拳和金丝掌，均已练到了大成境界。”
“郭纯钧当家的混元门，本是缺月州最强的武道宗门。”
“镇门身法‘穿风步’轻如疾风，快逾天鸟！”
说着，他瞥了沈澄一眼：
“虽说要和老弟你相比，不免还是逊色一筹。”
“可绝也不是能够轻松应付的对手。”
沈澄听后便明白，为何雷震会相信宫九是国主私生女的传闻了。
哪怕奢侈如锡卢国王室，也决不会重金礼聘郭纯钧，来教一个捡回来的女孩拳法。
缺月州武道第一人的拳头，也绝非单靠钱财，就能买得起的。
沈澄忽然对与宫九的下一次交手感到有点期待。
假如自己找个晚上，偷偷潜入贵妃的寝宫。
不知能否激得宫九急怒攻心，十二分拳力尽出？
但听雷震又继续道：
“宫九虽然厉害，但却对贵妃十分顺从。”
“你既然对贵妃尚有用处，她也不会随随便便来找你的晦气。”
“你真正需要小心的，是另外的家伙们。”
“假如我所知无误，现在京城里已至少有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要找你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