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劲开了一间上房，确定了隔音之后，又放了一个法术，这才说道：“你要摆清你的身份，你是一个修行者，每一个修行者生来就是自由的，不该像你这么窝囊。”
“自由应该有边界，而且我也不窝囊……如果没遇到你的话。”
“你告诉我，那个边界是什么？”
“至少……不应该有人因为自己受苦。”
“如果我硬要这么做，而你又比我强呢？”
“那我当然要阻止你。”
“那你就是个白痴。”马劲喝口水说道：“你以为正道比黑道好多少吗？这世间每一个强者都在吃人，正道不过是吃得更优雅而已。他们提出一套善恶理论来套住世人，而你信了他们的鬼话！”
他继续说道：“没有哪个世族门阀是靠劳动起家的，就你刚刚看到的林府，高祖父是街头搞敲诈勒索的混混，祖父是开赌场放高利贷的黑帮帮主，父亲是靠贿赂垄断了上党药材生意的暴发户，到了林小姐这一代才成了所谓的贵族才女。你知不知道，这家人起家害了多少人？”
“不仅是林府，那些所谓的大侠，也是食利者，也在吃人。他们嘴里说着惩恶扬善，回头就压榨自己家的佃农。他们不过是权贵们养的狗！狗怎么会咬到自己身上？跟他们相比，我杀的这几个人算什么呀？你应该去看看那些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苦农，那才叫生不如死。你现在尽管去舔权贵们的沟子，他们要吃灵参，你去给他们送；他们说我们是魔，你帮他们杀。几十年后给你两根骨头，给你个上桌敬酒的机会，这是你想要的正义吗？”
“这就是现实的侠，道貌岸然。你不希望弱者受苦，想当真正的侠，对吧？那你行侠仗义的范围就不能只局限黑道魔头，所有压迫弱者的家伙都应该是你打击的对象。现在林府手里都还有别人的高利贷，逼得人卖儿卖女，按你的想法，不该救救他们吗？去动手啊，我的名单长得很，你尽管去杀。但不用两年，你也会被扣上一个魔头的名号，说不定名头比我还响，这种正义你又觉得如何？”
曹泽毕竟年轻，阅历怎敌得过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人，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哑口无言，甚至有些动摇。
这世间每一个强者都在吃人？
大侠也会压榨自己家的佃农？
正道与黑道相比，只是吃人吃得更优雅？
林府敲诈勒索、开赌场放高利贷、贿赂官员？
这样虚假的正道，有加入的必要吗？真正的正道，是与世界为敌？
曹泽实在过不去心头的坎，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过于强烈，竟道心崩塌，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
曹泽魂不守舍，晚上不知不觉睡去了，昏睡到第二天，发现马劲看向他的目光比以前柔和了。
马劲准备了热粥，等曹泽一边喝一边说：“教你修行的人肯定跟你说过：修行重心性。以你现在的状态是走不远的，不过你还年轻，可以慢慢去想，去重新建立一套思想。毕竟没有谁是生下来就道心坚定，完美无缺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年一个想法，直到现在也不敢说完全固定了。”
吃完早饭，马劲吩咐曹泽自己回破屋，他要动手了，曹泽没再反对，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太关心了。
那边林小姐带了丫鬟仍往梨园走，心里还想着能不能再见到昨天那个怪人？
一个时辰后，他们真的见面了。马劲解开麻袋，往她脸上泼了一碗水，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尖叫：“你们是谁呀？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做什么？”
她看到屋内有一人呆若木鸡地靠着墙壁坐着，她靠着身上的衣服认出了是曹泽，“是你，原来你们是采花贼！”
马劲蹲下，极有耐心地来了个微笑服务：“小姐别误会，我们不是歹人，如果您配合的话，身上不会少任何一根毫毛。”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逼得太近，把林小姐吓得蹬着腿后退，“你到底想要什么？放我回去吧，你要什么我都让我爹爹给你，真的。”
马劲拿出笔墨纸砚，“写信，我说一句你写一句，明白吗？”
“亲爱的父亲：有几位热情的朋友邀我游玩，实在盛情难却，今晚不回家去了。在外无钱实在寸步难行，请父亲支五百两黄金供我略尽地主之谊，我等尽兴之后自当还家……”
等她写完，马劲指着右下角说道：“署名。”
林小姐写下“林欣悦”三字，被马劲吐槽了一句：“你爹起的名吗？这暴发户能憋出这两字也是难得。”
“你认得我爹爹？”
“闭嘴，少套话！”
马劲伸手拔了林欣悦一颗珍珠纽扣，放在信封里，然后把人绑了，对曹泽说：“把人看着点，我递信去。”
等马劲走了一刻钟，林欣悦料得马劲走远了，对曹泽说道：“求求你把我放了吧，我父亲一定感激不尽。”
曹泽还是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就在林欣悦怀疑他已经变成了白痴的时候，曹泽说话了：“跑不了，他是飞魔，让你跑一天一夜也能追上你，到时折你一根手臂，不划算。”
稍微顿了顿又补充到：“以他的实力发起狂来能把你们林家满门全杀了，城主也救不了，所以自认倒霉老实给钱是最好的选择。”
“那怎么办呀？你救救我好吗？”
“我救不了你，我连自己都救不，我败得太彻底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们家的钱怎么来的？”
“我们家是做药材生意的，怎么了？”
“以前呢？开没开过赌场？”
“这个有过吧，我爷爷好像开过，已经卖了，我家有几个护院就是以前的赌场打手。”
曹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好吧我知道了。”
“开赌场怎么了？”
“没事。”曹泽想起身，却发现不能，心理上的打击不仅剥夺了他的修为，竟连他本身的身体机能也失灵了。
“我现在一点也动不了，你要能跑就自己跑吧。”
“他绑得太紧了，我动不了，你说的折手臂和杀全家，是真的吗？”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一会儿，马劲回来了。
“我的手法一般是让苦主筹了钱就放自己家里等我亲自上门取，够嚣张吧？一般人可不敢像我这样。”
他把林欣悦身上的绳子解开，“去，服侍我徒弟，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怎么服侍呀？”林欣悦泪眼婆娑地问。
“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吗？你丫鬟怎么服侍你的？”
林欣悦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曹泽，不知如何下手。
“去弄点干草铺在地上，要厚。”
林欣悦哦了一声，出去找干草去了。
马劲又问曹泽：“你觉得她会试图逃跑吗？”
“她不敢，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面对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荒山野岭，离开这里超过半里地就会开始怕。”
“我给你弄点吃的。”
马劲打了两只野鸡，分两锅炖了，等林欣悦铺好干草后亲自把曹泽放了上去，然后让她去喂曹泽。
曹泽喝了两口后说：“你把灵参炖进去了。”
“给你补补，灵参的药力可以让你恢复行动力。”马劲解释道。
“难怪。”曹泽把鸡和汤吃得干干净净，果然能动了，甚至感觉修为都恢复了一点。
“你之前的修为没有消失，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道心会更加坚定，不仅修为能找回来，甚至还会增加。”
马劲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运气，我从现在开始指导你修炼。”
曹泽盘膝坐下，运气。
“你运气的路径没什么问题，果然是和我一样的《悬阳真气决》。但是节奏不对，有的地方需要一冲到底，有的地方要徐徐渐进，而你是稳定在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这是新手常犯的错误，我以前也这样，不过我两百年总结的心得能让你少走弯路……”
林欣悦坐在墙角默默看着这两人，对他们的关系感到非常迷惑。马劲说了好多修行上的事，这都是她感兴趣的，听得入神，竟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
“你跟我一样，大道亲火，在燕国那冷得要命的地方修火也是难为你了。还没练本命神通吧？”
打坐的曹泽摇头。
“本命神通是瞬发的法术。我们灵墟道修士以真气为墨结印施法，这需要一个过程，就像写字，字成的瞬间，法术就成了。”
“他们术修就是不断去缩短这个过程，无限接近瞬发，等于是练草书的。而我们武修选择把要写的字刻成章，需要的时候直接盖就行了，一个写草书一个盖章，速度自然快得多。不过我们能刻章的地方有限，能瞬发的法术也就很少，变化没有术修多。理论上我们也可以施展世上任何的法术，不过没有他们快。”
“知道我为什么以轻功著称吗？因为我的本命神通里，有一个是身身法类的。”
“你一共有三个气府，可以刻三个法印，有点少。不过这没关系，我见过一个只有一个气府还强得没边儿的家伙。武修更多的还是依赖我们自己本身的实力。”
“我对你的建议是选一个火属的主攻法术，再选两个辅助型的法术，怎么配看你自己对战斗的理解，反正我自己的风格就是一个快字。这些年我搜集了不少神通，一会儿拿给你选，选完了还给我。”
……
不知不觉间就坐到了晚上，林欣悦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被人救了，曹泽马劲两人被押上了囚车，她在一旁叫好。
醒来还是要面对现实，另外两人都是修行者，极端情况下可以一个月不吃饭，平时吃点都只是因为觉得空腹难受而已，而一旦进入修行的状态便什么都忘了。
林欣悦在破屋里外转了一遍，没找到吃的，天又黑了，难受得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