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日,明止在服过吕姑守清丹后不久便能够下地,尽管偶尔会有一丝找不到来由的阵痛,但很快由药力散发的柔和气息便会迅速出现,将明止整个包裹起来,很是舒适。
其中能力就是侯府的医师见了都诧异好奇不已。
不知觉间,如果不去太过在意,明止心口一指的伤口已经算得上好上五六分了。
侯府夜袭的消失并没有传出去,侯爷自那日之后时常处在昏迷和半昏迷之间,偶尔清醒,偶尔又毫无意识,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就是宋都凑近上前去喊,往往很久都得不到回应。
明止尝试过向长安城外的武将送去密信,重调一部分兵力回府保护侯爷安危,但是不是毫无回应像是被人直接拦截了,就是回信了,也都是支支吾吾像是被人刀架着脖子一般含糊不清。
纵使明止有心,但如今关中之内足二十万的大军,他却也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这几日看着明止焦头烂额的样子,庆侯难得的几次清醒之间也都将他按下,好像接受了眼下的局面,又好像是听天由命,无力对抗。
侯府正厅。
此时已经没了前些日子的热闹,仅有几人来回走动,神色匆忙。
明止在厅内来回踱步,此时那此如今被叫做贺新年的小刀正挂在腰间,尊贵精致,极为好看,但与明止现在的凝重表情对比而言,倒是有几分冲突。
他想要做些什么,但貌似什么都做不了。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油然自心底生出。
但就在明止停下脚步,向着厅外的大门看去时。
神色忽的落寞了下来。
来人面容清雅,有似清风拂面,一抹玉簪束发,耳后飘起的发带为风吹起,令人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冷冷清清之感。
“要走了吗?”明止看向凝溪,四目相对,有许多话语冲了上来,却只变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嗯。”凝溪微笑点头。
言简意赅,少却许多繁复。
“是吗…”明止转过身子,向着正厅之外的池塘看去,莲花清清亮亮,荷叶随水波荡漾,简简单单。
明止眼前闪过无数场景,最终都被抛之脑后。
如今的场景他也早在心中有过想象和准备,只是今天真的到来,他还是难免不舍。
明止去过几次丈青庵,在那里有着一副凝溪最为宝贵的画,就是明止多看一眼都会被气鼓鼓的,像是小女孩的宝贝被人抢了过去般恶狠狠的盯着你看,一盯就是一天。
那是明止从来没有见过的凝溪。
后来他慢慢知道了,画中那个只有背影的青衣女子便是凝溪娘亲。
朱章儿那日所穿的布料也正同画中女子一样,来自洛阳的特有布料,洛阳布。
若是去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这天下便没有道理阻拦。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欢喜的情感难被这离别的愁绪驱走,少年搓了搓手,终究有些慌乱,却是自认潇洒的笑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道:“这次可不要走丢了。”
凝溪望向明止,少年满脸笑意,亦如惯来所有的潇洒气质,心口生出一口浓烈情感,百转千回,终究只能浅浅回以一礼,以醉人柔肠,春风拂面的笑靥,柔声道:“明止,你不要死。”
明止哑然而笑,胸口那古怪的压抑感被呛在心口。
“走了,还得抓紧赶路。”
吕姑并不想给二人太多时间告别,一股真气打在马背上,拉着绳子,只一句从未曾听到过的柔软谢意:“多谢。”
马蹄踩在黄昏的尽头,很快夜色席卷笼罩过来,明止站在池边,许久都没有离开,“都还没好好道别,以后怕是再难遇见了吧。”
…………
又过去数日,如今局势混乱,明止又无破局之力,只能陪在侯爷身边,坐待事情发展。
殿内气氛凝重,所有人都低垂着头,闭上眼,没有说话。
一道早有预料的消息此刻已经传到了侯府之内。
陇外两卫,共五万精锐,全军覆没。
侯爷缓缓睁开眼,扫视一圈,视线在明止身上久久停留,而后拖动手臂,摆了摆。
众人和明止不由轻叹,却也只能慢慢退出殿内。
黄昏将落,夜幕已起。
明止坐在殿外的台阶上,望着此刻已经被清理干净的血墙,可那狰狞骇人的人形坑洞却还依然留在了上面。
“当真是无能为力啊…”
“徒儿又在思虑何事呢?”殿门之外,登露僧人的身影忽然走来,笑着问道。
明止神色一喜,刚欲说话却被打断道:“各有命数。”
明止一叹,没有说话。
“师父,不都传说你是天下第一吗?”明止转身看向一旁坐下的登露僧人道:“能不能像江湖传记里说的的那样,把你毕生内力,所学全都传给我?”
“这下那些因果大道不就都能由我抗下吗?”
明止眼神坦然。
“抗下因果大道吗?”登露僧人不出所料的看向明止,笑问道:“就你现在的修为,为师就是将毕生内力传授给你,你当真接得住吗?”
“天下第一不过是个名头,就是统掌那道统的春秋掌教们,为师见了可都得夹着尾巴躲到一边去。”登露僧人洒脱笑道,丝毫不在意。
“打不过?”明止试探道。
登露僧人眼神宠溺,道:“没打过。”
明止眼神无奈,失望道:“还真只是个名头。”
见明止情绪低落,登露僧人在他头上拍拍,“你根基尚浅,内力为师给不了你,但功法倒是可以。”
明止抬头看了下眼下在他心里已经成了花架子的老和尚,眼神中浮现出点点期待。
“传说太古万物之初,万千世界之主,有天人,而后有天地,天人游历天下,其不同山水感悟自化成篇,最终由指教老祖师爷们领悟,成了开教功法的根基。”
“而我佛门不在此列,却也在机缘作用的情况下,替人保存了此种功法。”登露僧人缓缓说道。
明止眼神逐渐热切,问道:“既然堪比指教开派根基,修炼起来不会毫无阻碍吧?”
登露僧人点头,道:“修炼之后会被大道因果纠缠,就是逃都逃不掉,不论如何躲避因果,因果都自会成线一般,一连串的朝你袭来,纵使自费修为,断掉气运,也无济于事。”
明止一愣,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没其他的了?”
登露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停下来,望向明止,良久才道:“因果已是最大阻碍。”
明止皱了皱眉头,登露僧人意思是自己好像可以修炼,脸色也是慢慢舒展开,带有喜色的望向他。
因果是什么很危险的事情吗?
明止并不觉得。
那还迟疑啥,不练才是傻子。
“天人游于水岸,为洪水吞噬,最后一口气息从口中逃出,最终遁于天地之中,自我显化。”登露僧人翻手,一抹淡金色的气息似有若无的在掌心有意,时而闪光,忽明忽暗,时而金光大涨,入目却不刺目。
明止看着眼前不过一指长短粗细的气息,居然有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
望着明止入迷且沉思的样子,登露僧人在明止头上点了点,而后气息脱开掌控,向着明止眉心窜去,飞速消失。
明止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阵黑压压,乌云密布的场景,好似神游一般,顷刻间有万千场景从眼前飞速划过,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定睛细看,意识已经被拉了回来,双目茫然的看向周围,显得很是陌生。
一个时辰后,明止长吸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就在之前不久,他居然感觉到了自己对这具身体的陌生,一时间对整个身体的使用显得极其的不协调起来,经过好一阵的慢慢熟悉,他才算是又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或者说是身体接受了全新的一个自己。
全新的自己?
明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这种想法确实是明止现在最为确切的感受。
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具体在哪里。
他变了,又好像没变。
身体忘了他,又很快的适应了他。
奇奇怪怪,但又真真切切。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有了一种陌生感。
良久,他求助似的看向登露僧人。
登露僧人在明止眉心处轻轻一点,而后解释道:“此功法玄妙奇异,为师只是代为保管不曾领悟触碰,所以玄妙之处需靠你自身领悟,而奇异之处则是获得天人真气者,便会获得天人体魄,因其为天人最后一口气息,预兆天人之死,为天地最大之过,是而名为大过天人。”
忽然,明止只觉耳朵和眼睛变得前所未有的的清澈和灵敏,周身任何风吹草动都好像是在自己注视一下一般,很慢很轻。
突然间,明止若有所感的催动体内真气,只见一抹金线从两眼抹开,眼眸之中开始有着淡金色的眼色游离。
一股玄妙诡秘之感油然而生。
他好像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十分古怪的东西。
说不清,道不明,但是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存在。
是气运!
他猛然一惊,睁大了眼睛向登露僧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