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寒露袭人,二更声催。风止安向南狂奔,不时向后张望,直到远远的在漆黑一片中有微弱的光亮移动着,原是秦倾墨提着绛纱灯候在马车旁。
梦中人即是心上人,心上人即是眼前人。风止安闯进个温暖的臂弯,秦倾墨一时失仪,下意识牢牢地将风止安圈住,直到风止安说你弄疼我了,秦倾墨才松开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止安,你终于回来了。”摇晃的马车里秦倾墨握住了风止安。
“嗯。”
风止安面对秦倾墨的热情有点不知所措,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秦倾墨看出了风止安的不自在,于是稍微敛了些情绪。
“今日太晚了,先留宿在我府里吧。”秦倾墨轻声细语,极尽温柔,晚风掀起帘子,车夫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倾墨那眼神似水,嘴角似能扬到眼尾……
推开门,几棵硕大的柚子树吸引了风止安的目光。
“你家…好多柚子。”风止安流露出羡慕与喜欢的神色。
“知道你很喜欢吃,所以栽了很多。”
“这可都是大人亲手栽的。”旁边的小厮适时发言。
风止安想起以前每年这个时候,秦倾墨会兴冲冲地带着一队人马将柚子运进宫,直到在宫里堆成山堆。秦倾墨有着皎如玉树临风前的潇洒,却不曾有过举觞白眼望青天的意气,或许那是他难得的风发之时。
柚子树是风止安在四顾心茫然的十年里,唯一的光影。熟悉的感觉在脑海里一遍遍放映着,五感相连,口封心也盲。冷宫的日子孤寂,她将所有人的关心都看作别有用心,为了不让她情绪过激,所有人也都与她保持着距离,她在自己画地为牢的世界里感受着被抛弃的孤独。
有一天,宫里来了一个有治世之才的少年,国主有意授予他太傅之职,让其教导公主和王子。面冷、深沉、老成…若说他是光,倒不如说他是带着寒光的利剑,若是他是山,倒不如说他是被众人削成的青峰。一开始风止安极度排斥秦倾墨的接触,但是秦倾墨风雨无阻,日日前来。他教她识字,教她对弈,教她弹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只在他面前敞开心扉,他也只能在她面前卸下伪装。这种习惯性依赖,让二人甘之如饴。
“止安,你想吃柚子吗?我去摘。”
秦倾墨卷起袖子,手脚并用地撼树…滑稽这个词,出现在秦倾墨身上也谈得上天下奇闻了。
也许…过去是我太封闭了,才看不清周围所有的感情,寻臻爱憎分明,我又为何活得这样怯懦?风止安想着。秦倾墨的动作渐渐熟练起来,她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她能感到爱的每一刻。
两个人就坐在院子的的石桌前,吃着刚下树枝的柚子。柚子的果肉大粒大粒的,像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咬上一口,汁水四溢,让人沉醉……
“秦倾墨,我可以信任你吗?”风止安鼓起勇气。
信任,好奢侈的东西!被命运安排好的人,万事不随心…沉默良久,他只能说出一句,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那好,那你告诉我,害我的,到底是谁?”风止安几近崩溃,自从她醒来,就一直惴惴不安,茅草屋被烧后,危险更是无处不在。
那段记忆是什么?
为何杀我?
为何陷入必死之局?
她反反复复,得不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你和尧寻臻关系很好吗?”
“嗯。知我来处,懂我忧处,共有去处。”风止安十二字道尽她们之间的关系,但秦倾墨只能一知半解。
“原来如此。我以为你们交际很浅,现在想来她应是刻意隐瞒。当时我找到她,她咬定玉佩是捡的,后来她又向我提议将错就错,我想着对你而言也是好事,便也就照做了。当时以为她是为了保命,现在想来她那样的淡然,又怎能是独为求生。”
“那她现在,到底如何了?”风止安放下柚瓣,带着哭腔问道。
秦倾墨叹气摇头。原如他所想,清玄国内最大的两方势力都默许了替身的存在,道国之内,无人知晓止安公主真颜,一切都顺理成章,加之此时他并不知晓风止安与替身间的关系,比起对替身安全面面俱到的保护,明哲保身才是他最佳选择。
“那…半道杀出的是谁?”
“是宣侯。”秦倾墨去宣侯府上之时,观宣侯之色,应是不疑,但万事难以在掌握之中。
“王叔?到底是为何?他谎报军情,提出和亲,以子为饵,诱我入局,如此费心都只是为了杀我?若是有谋权之心,我既非权臣,亦非高官,更非帝王,我到底对他有何威胁?可就算我重权在握,古也文能杯酒释兵权,武也能揭竿起义,为何他偏偏置我于死地?”
“揭竿起义之事有耳闻,但何为杯酒释兵权?”秦倾墨站起身,风止安一身所学皆源于他,可今日的风止安倒如素未谋面。
“胡言乱语罢了。”风止安一时出神,忘却了这里不过只有口口相传的不过百年之事。
“你是否还在因和亲之事对我心有芥蒂?可当时是必行之策,国主虽爱女心切,但他亦是一国之主,我也…无可奈何。”
“没有,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之事太多了,怎能事事求全。”
“经此一事,你看开许多。”秦倾墨惊讶于风止安的变化。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作为公主,我从不过问国事,都不知道清玄国究竟如何。两国的战事,清玄国确是处于下风吗?”
“止安,你本应该是无忧无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何必知晓太多,徒增烦恼?”
“生于王室,何人能让我安然一生啊?温室的花朵,经不起一点风霜,倒不如做本就孤独的独根草。”风止安避开秦倾墨的眼神,转身说道。
“寻臻为我涉险,若我此次,还不能查明究竟是何人害我,我明他暗,只会让无辜的人丧命……”
“边境之事,确是处于下风,清玄势弱,王室又诸多纷争,至于宣侯,自我入宫,便知他对你有杀心,宫中老人对此事避之又避,定是禁忌。”
“现在想来,他给我做的还是局中局。”风止安无奈地笑笑,杀鸡焉用牛刀啊!让风止安更为在意的是,宣侯在他面前,一副守礼疼爱后辈的王叔模样,知人知面难知心。
“那我父王和王兄呢?他们也想杀了我吗?”
”怎么会,止安,你父王虽对你冷漠,但对你绝无杀心,你兄长也是真心爱护你,我刚进宫时,宫女太监对哑女之事议论纷纷,你兄长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你,说要是再传出此类风言风语,他定不轻饶,言论才渐渐平息。“
秦倾墨若是所言为真,那最危险的人便是所谓的王叔——宣侯。
秦倾墨所言不全……
在和亲队伍遭遇刺杀后,知道是宣侯动的手脚,秦倾墨曾冲到宣侯府上兴师问罪。
宣侯内心也气愤无比,宫里线人来报说在宫中见到真的止安公主,他以为这是秦倾墨和风朗的偷梁换柱之计,目的就是让真正的风止安嫁入道国,让她多一层庇护。为了以绝后患,便连夜布置了刺杀之局。
宣侯以为秦倾墨欺骗了他,秦倾墨怪他不守计划,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风止安的出逃让明靖无法实施他的计划,秦倾墨为了风止安一直在用自己的势力稳住道国,风止安提出想回宫看看,既然知道父王和王兄对她没有杀害之意,她认为她的处境没那么糟糕。
料想宣侯难在宫中动手,秦倾墨同意了。
宫中之景,依心而有不同。听说风止戈狂战几十个黑衣人,以负伤告终。她便先去了风止戈处,风止戈见了妹妹,喜极而泣,叭叭不停。
“妹妹,哥哥就知道你没事,当时那女子,盖头落下我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你,哥哥就知道你还活着……不过那女子体型身姿与你真像,在宫中我都未曾察觉。这是不是太傅出的主意,怪不得父王说他有拜相之智呢,若是哥哥有那脑子,定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风止戈眼泪横流,这与他常年征战留下的健壮体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看着这样的风止戈,风止安觉得有点好笑。
“我没事的,哥哥,你受伤了,好好养伤。”风止安坐在床边,替风止戈盖了被子。
“妹妹,你会说话了?!”风止戈顾不得疼痛,惊的直接站了起来,风止安一激灵。
“嗯。”
“太好了~太好了~多叫几遍哥哥,我好多年没听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的好日子,定要痛饮庆祝一番!”风止戈抱着风止安,一个劲拍着风止安,风止安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若风止戈也存了要杀她的心思,那此番真情流露,演技倒也是与宣侯不分伯仲了。
“好了,哥哥,你好好养伤,我去看看父王。”风止安还没适应那孔武有力的拍打,急急地出逃。
“去吧去吧~”风止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
清玄殿内,风朗正伏案批阅着堆砌的奏折。
“止安参见父王。”
风朗抬起头,与风止安记忆的父王相比,现在的风朗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眼里只有装不下的疲态。
“止安,你会说话了?”一丝惊喜从眼底闪过,随后透露出恐惧……
“对,女儿的妄白之毒已解。”风止安抬起头,打量着风朗的神情。
风朗愈发不安,直接吩咐人将风止安带去冷宫,并将刚刚在殿内听见风止安说话的宫女太监全部斩立决。风朗警告她
“听见过你声音的人,都必须死!”风朗露出不可侵犯的威严,风止安觉得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