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怨鬼——高阶怨鬼!!!快,快逃!!!”
“法阵,过来布阵!!!”
那边屋子里突然大声叫喊着。
我嗅到了浓重的血腥。
身边两个弟子都匆忙赶去了。
我怀里的小拴子,好像越发虚弱了。
不行,这个时机,得趁着快点逃。
这个保护法阵还有一个奇妙之处,等我收回时,可以把刚刚所吸收的其他法力化为我所用。
我现在是消耗太多,又没时间恢复,所以不怎么行,但刚刚那几个家伙砍法阵的力量,应该足以破开这个限制的咒法。
我把小栓子放在地上,要专心收法。
结果刚作势,还没来得及收回,那边屋子又轰的一声破了一个大窟窿。
突然,毫无征兆地,我身边铺开一地灰尘——
一个枯瘦如柴的家伙、像被风吹倒的烂心树,从天而降,没有重量地落在我的旁边!
那惊恐瞪大的眼睛,像是受到棍棒、石头、刀枪等尖锐外力摧残,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摔打的身体弯成了凄惨的弓形。吐着白沫的身体抽动了几下,没动了。
体无完肤。
几个弟子从坍塌的屋檐那冲跑出来,白衣带血。
夜色在嘶吼。
我脑门控制不住突突加速——
不妙。
尘土飞扬中,白衣一人独自与什么东西斗法,金色白光与黑红血色不相上下。
命煞孤星对危险的预知能力还是很敏感的。
果然,下一秒金光败退,黑红血光覆盖。
那个带头的是龚邃没错。
但另一个——
细小的瞳孔里面全是黑色红色,额心一点艳红,高阶——彻底怨化的怨鬼!
顾喜?!
那身躯似乎变大了些,四肢、肚子那的衣服都撑破了。
刚刚,不是……
不对,有些不对!
我看向那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是顾地主!
被吸食精气的顾地主!!
尚离姐姐……
我一下回神,心里慌了,赶紧抱住小栓子,紧紧抱住。
还好还好,还在……
我稍稍松了口气,安抚他,“没事没事的,姐姐在……”
我语气有些打颤,我心里还是控制不住慌。
那群弟子正在纠缠,顾喜,原来那就是他们闻到的高阶怨鬼的气味。
不过,这高阶怨鬼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刚刚明明异样没有小栓子快,是控制力更强?好像……
嘶……
小栓子又在吸食。
尚离姐姐……我好饿……
怎么会?
我刚刚造化出的法力一点都没了——五成的内力,我现在连一成都使不出来,吸了那么多,怎么还饿?
尚离姐姐……我好饿……
我咬牙,“没事,你吃……”
现在还能撑一下,反正这保护法罩不是一时能破开,我静坐修炼些就行……
我试着聚气,好像不熟练了,聚集的很少。
再想想,他们那边斗法,也不会太好,一个高阶怨鬼,总归能拖一些时吧。
突然,听见一阵欢呼。
不是,刚刚还在打斗啊——
……这么快就摇来人了?!
我记得,高阶弟子一般不会下山,所以在玄山,就算突发情况,从玄山赶到这,加上探路,还是需要半个时辰的吧。
不行,得加紧了……
明明是欢呼,四周像是一下冷了好几个度。
我心中控制不住狂跳。
睁眼。
“……”
寒光,冰雪……
那句,东岭,乃至整个玄门都传赞无数遍的——
“寒光极夜,冰雪降临。”
永远不会忘记。
圣体破魔剑——妄雪。
怎么可能忘记……
几乎日夜见到。
还亲身体验过,那把剑,被一个骗子,刺中心脏的感受。
怎么会?
怎么会请来他?
他不是当上东岭尊者了,怎么能随意下山……
是还不放过我吗?
我抬头望去——
……哦。
自作多情了。
不是那个骗子。
漫天白雪飘扬,那透明的、凌厉锋芒的妄雪剑,收回在另一个人手中。
一个女子。
呵。
前脚刚用妄雪杀了我,后脚就把剑交付与另一位姑娘。
不是说,妄雪剑灵向来高傲,一生觉醒只认一主么。骗子。
呵。
赠送的时候,以他那副骗人的嘴脸会说什么。
是不是这样说——
哦,那个尚离啊,我根本不喜欢她,她就是一个命煞孤星,我跟她假婚,就是为了消磨她心中怨气,然后待她心中怨气消磨殆尽时,再杀了,以免成为足以祸害世间的大怨鬼。
你看,我用妄雪杀了她,现在,我这把妄雪赠你,姑娘,有没有兴趣与我共度余生呢?
呵。
尚离姐姐……你哭了……
我一愣,赶紧摇头,“没哭。”
我抱住小栓子,“哭是最没用的东西,所以我是不会哭的。”
“小家伙,你要好好的……”
姐姐,现在要用一下禁法了。
四周白衣弟子一片狼狈,只有那位青衣女子干干净净,妄雪剑尖滴血。
法阵……
破了。
白雪带着灵光,每片都极其寒冷,化为冰霜,落入法阵。
然后,眨眼,瞬间。
有些东西,上一刻明明还在,还能看着,还能说着,还能摸着。
下一刻就消失了。
“处理了。”
那人的脚真干净,能避开一地的污浊,三步两步向我过来。
血、雪不沾。
真干净。
我抬头。
她身上标志性的翩然天青色衣角,不染一血,手上的妄雪剑已然过锋。
玄门东岭的高阶弟子。
其他两个原本叽叽喳喳庆祝,说她来得及时,说她眼疾手快,杀怨如麻。听她这么一说后,都安分下来,去为地上的血肉枯骨消磨怨气。
我记住了,她叫紫卿。
有些耳熟,但不重要,以前的种种都不重要。
“你知道吗?我想杀你。”
紫卿那双漂亮明丽的紫瞳看向我,我也干巴巴看着她。
可紫卿似乎对我刚刚的话十分不屑,“你?”
你?就凭你?
她看不中。
“我不觉得我会输。”
“可你是一个连法阵都不攻自破的家伙。”
“?!……”
她在说什么?
……法阵,怎么会?
就算她被那个人亲手教了法阵,学会解开。但也不至于不攻自破——她在说什么。
她在吓唬我么。
紫卿冷笑一声,拿妄雪的剑柄口挑起我下巴,“一个小姑娘家,什么都没有了,还凑什么热闹。”
我瞪她。
她依旧不以为意,起身向旁边吩咐,“连同这个一并清理一下。”
剩下两个向我走来,我抬头向一旁望去。
月色在屋顶,纯银色抹额束不住乌发,在风雪中随意披散,一身素白衣,红绳系腰。
悠闲负手的样子就像刚刚吃饱饭饭的七八十岁老头,为了避免身体要散架入土,慢悠悠出来逛,然后要买茶,恰巧路过。
突然发现这边不对劲,有了兴趣,然后多看几眼。
静静注视着——哦不,是俯瞰着下面。高高在上。
果然。
那个人,我死都不会忘记。
白、淞。
我还能奢求什么?
我现在脸上涂着泥巴,炭黑。
我能用这个指望他认不出我吗?
这般看着,是一次杀了觉得不够,要赶尽杀绝是吗?
两个弟子挡住了我的视线,再看过去,屋顶白衣消失不见了。
哈。
又不杀我。
身上被注入什么东西,好晕。
紫卿突然问我,“你知道他是已经怨化的怨鬼吧。”
我答,“知道。”
“你知道还那样!”
她那语气好像要对我发火。
呵。
她以为她是谁。
躺在地上,只能睁眼看着——
小栓子,好像在消失……
几个弟子围着他作法,那身上的力量都飘散在空中,他在哭……
真正的破魔剑,妄雪。
所指之处,片怨不生。
白骨血肉都在打颤……
我曾经看过一本禁书,上面有换寿一术,可以用余生寿命换取一次内力暴增……
那把剑再次对我锋芒。
“额啊——”
灵脉……
我的灵脉……
我手腕的灵脉……
知道那种力量一下彻底消失的感觉么……
“哪学的禁术!”
手上一直发抖,根本聚不起力量……
“紫卿师姐,她怎么处理?”
“不用管。”
姐姐……
“!”
小栓子……小栓子……
我赶紧去挡在小栓子面前,可我没有力量了,他们几个轻轻松松就推开了我。
我再过去,就被他们的法阵弹开。
再过去,再弹开。
如此往复,我的血还没流完,他们就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一点血污都不剩,因为那是带着怨气的血,彻底彻底消灭。
就感觉熟悉么?
太熟悉了。
就在刚刚,我就拿这个来护着,结果现在,是我进不去了。
“什么?小栓子……”
我捂着脑袋,一直摇头。
那地上干干净净的,连雪都不剩,白骨。
回不来了。
小栓子回不来了。
他们最后借口是。
借口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动了地牢里收集怨鬼的法器,被真正的怨鬼所用。
真正被附身的是顾喜,高阶怨鬼,懂得如何伪装,小栓子这种低阶,成了一个求生的储物容器,我一下,供养了两个。
我说怎么感觉那么难受……
哈。
回不来了。
好,很好,很好。
“锃!——”
凛利寒光交锋,啪嗒一声,两把长剑落地。
“噗——咳咳……”
这次是被踢了一脚。又打断了。
面前、那透明澄澈的妄雪,清清楚楚倒印我的狼狈。
“她简直就是疯婆子!”
“紫卿师姐!为什么还拦着我们!她这个疯子都乱用那些禁术……是……”
那两个弟子声音小了,去捡地上的剑,声音走向我这边。
“禁书学得挺多啊,居然还有拿命招怨的。”
紫卿半蹲在我面前,可那依旧高高在上审视我的样子,语气低沉。
我喉咙堵着一口血,控制不住在边疼边咽,不然一定吐她一口血。
“灵脉断了还不安分,是要手脚都没了才乖么。”紫卿手掐上我的脖子。
有本事就用力掐死!
不轻不重,像是折磨人——
该死,她又在注入什么!
“只要你弄不死我,我就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我瞪回去。
紫卿那凌厉的眉色突然挑起,又舒展开,像是已经酝酿成什么阴谋,手松了,掩手向一旁呵笑一声。
“那你就好好活下去。”
什么意思。
挑衅么。
这个家伙,浑身上下散发着都让人讨厌的气息。
那双紫瞳又看向我,里面满是无所谓的自信。
她丝毫不畏惧我刚刚的话,甚至又用那把剑来挑我下巴,嘴角勾笑着。
“我期待着。”
跟那个人一副假笑嘴脸。
不愧是在一起的。
“紫卿师姐……您……您怎么碰那个疯婆子……手和袖子都弄脏了……”
“紫卿师姐……您怎么还来了……不是和尊者……”
“诶——别提,说事。”
“哦,这边查的,还有些怨鬼出现和这次出现的高阶很像,有些蹊跷……”
“紫卿师姐,那那个疯婆……姑娘……”
“别管。”
“……是。”
“继续说。”
“哦,这是我们整理的怨鬼出现图,这是玄山,周围一圈都有出现,这边直指……”
他们走了。
我还活着。
我居然还活着。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看天。
这次的月色,怎么比两年前还孤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