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后,流苏戴着面具住在了西南角的一个偏僻的帐篷里,旁边的帐篷里住着穆江枫和小六子还有受了重伤的小森,而裴行水则住在了离流苏的帐篷不远的一个帐篷里,四处都是陆枭的亲兵在把守。
回到军营中后,裴行水每天都被陆枭召到主帐中商议军情。流苏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每天都会有一位随军的伙夫负责把喝的水和一些干粮送到军帐中,小默还跟着裴行水一起出去要了个药箱子回来。小森的伤势由穆江枫在负责治疗,而流苏的“伤势”则由小默在负责。
小默拿了药箱,站在帐篷门口附耳听了一会,确定四周巡逻的士兵刚好在换班的时候,把药箱拿到了流苏的床边,招呼躺在床上装病的流苏过来一起打开药箱,看到了放在底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天后大军开拨,巡逻士兵减少,速随亲兵返回城中密室完成伪装。”
小默看完以后,掏出个火折子把纸给烧了。
流苏看了看小默,伸出手在她手上写了个“镜”字。小默点了点头,并示意流苏千万不要说话。
陆枭派来巡逻的兵士里,藏着他豢养的听奴,据说是陆枭从巫族从小掳过来的半妖半人的奴隶,听力异于常人,这些天她们在营帐中都格外小心,流苏基本上都没有说过话。
待三天后,大军开拨,这些听奴自然是要回到陆枭身边随军出发刺探军情,届时再商量对策。
三天后,大军开拨,流苏却和小默一起,和裴行水的一队亲兵回到了雁回城中的一处宅子里。
刚进宅子,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的小默依然满眼警惕地拉着流苏进了一处看起来像是主卧的地方,进去之后便把门关上,来到墙边的一处多宝格边上,伸手分别转动了多宝格上的几处开关,多宝格连着后面的墙缓缓翘起,打开了一个密室的小门。
小默向流苏示意了一下,流苏便跟着小默进了密室。
刚进密室,小默便从密室里把门给关了,松了一口气,跟流苏说道:“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小默告诉流苏,这个地方是往昔镜姑娘在雁回城中的据点,密室构造精巧,看似密封,实则有空气流通且隔音,密室门一关,密室里仍有镶嵌在四周的夜明珠发出的亮光在照明,但这还不够亮,小默掏出火折子走到四周把灯逐个点亮,整间密室这才又亮堂起来。
整个密室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带了一张简陋的石床的工作间,密室的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柜子,有整整一扇墙的柜子是个药柜,上面写满了各种或常见或罕见的药材名。而这些药柜中间错落嵌着几个没有门的格子,格子里安装着结构巧妙的机关,机关里放置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都伸出了格子外面,仍然在散发着莹润的亮光。小默点亮了灯以后,便又旋动了另一个开关,这些夜明珠便自动缩回去,对应的格子门也自动关上了。
在另外一面墙上面,依然是一大片柜子,不同的是这边的柜子是石头做的,上面刻着各种图案,需要在柜子中间的一个按五行八卦方位排列的机关上按下相应的机关才能打开。这扇墙上的柜子大小不一,却有整整八十一只,从地面上开始一直蜿蜒到房顶,占满了整扇墙。
还剩一扇墙,上面则是明晃晃地放了一扇墙的兵器,大多以暗器为主,中间也放着几把刀剑枪和弓箭什么的。这些兵器都被放在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琉璃后面,若要取用,大约又要打开什么开关才行。
密室的中央放置着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石壶和几个杯子。
最显眼的是在靠近石柜的那边,还放了一个长长的条桌,桌上放着一排的工具,有药杵有研钵,还放着一堆瓶瓶罐罐,和一个小药炉。
小默拉着流苏走进了密室,把石桌旁边的凳子一拉,示意流苏坐下。
她拉着流苏的手安慰道:“流苏姐姐,你必须要扮作阿镜姐姐,将军才能安然无恙。”
陆枭作为当今陛下的近卫,最惧怕的竟然是作为燕云十六煞之首的镜姑娘。其中缘由小默也不知道,只知陆枭一直十分忌惮镜姑娘,只要有镜姑娘在,陆枭便会做低伏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现如今裴行水的身家性命都落在了大权在握的陆枭手里,唯有镜姑娘重新现身,才能镇住陆枭。
流苏也从穆江枫传回来的消息中得知,陆枭并未向朝廷言明已经找回了裴行水,也并没有交出帅印。只是修书一封给了当今圣上表示遇到了一个和裴行水长得极为相似的能人,正在调查他的真实身份。
而皇帝竟然默许了。
裴行水的意思,也是让流苏扮作镜姑娘,毕竟镜姑娘失踪已久,而陆枭一直都以为裴行水辞官是为了和镜姑娘一起归隐,并不知晓个中的真相。
为了救自己的情郎,流苏便答应了这事。
(看到这里,凉月幽幽地叹了口气:“划重点,和镜姑娘一起归隐,傻姑娘哦,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有哪里不对么?”)
小默让流苏坐下之后,便走到了石柜前面,转动了镶嵌在正中间的机关,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后,墙上的机关转动,有两个一人高石柜的柜门转动打开,其中一个打开里面放着一块镜子,另一个打开之后露出一排柜子,小默依次拿出放在里面的一些衣服、暗器和簪子。还从最上面的格子里拿出了一个药箱。抱着一大堆东西放到了石床上,招呼流苏过去。
“流苏姐姐,你的脸虽然长得和阿镜姐姐极像,但熟悉的人只要仔细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她,陆枭一直惧怕阿镜姐姐,因隔着面具和将军刻意安排的缘故,他一直没能仔细确认你的身份。陆枭此人生性多疑,若是你一直都戴着个面具避而不见,他肯定会起疑的。所以你必须照着阿镜姐姐的样子易容。”
流苏听着小默的话,晃了晃神,问道:“我和镜姑娘竟然长得极像么?有多像?”
小默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睛里蓄了泡泪哽咽着说道:“若阿镜姐姐不曾成为燕云十六煞,而是在好人家里平平安安地长大,大约也就会长成流苏姐姐这般吧。姐姐,我先给你把阿镜姐姐的衣服穿上,她这衣服是特制的,第一次穿可能会不太顺手,就由我来帮你穿上吧。”
流苏闻言心神大震,她原以为阿镜只是金明灭的一个普通杀手,她竟然是燕云十六煞么!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她还是谨慎地压下了内心的疑惑,一边配合着小默,一边淡淡地笑了笑道:“是么,大约是因为人有相似吧,这样说来我和这位镜姑娘也算是有缘人了,若是有机会,定要和她认识一下,看看能不能交个朋友。”
小默闻言,小小声嘀咕道:“别担心,你一定会见到阿镜姐姐的。”
阿镜惯常穿一身黑衣,这身黑衣特别与众不同的是贴身还配了一套金丝软甲,据说软甲是裴行水专门寻了千机门的能工巧匠帮她量身定制的。小默原本还担心流苏穿着会不合适,没想到流苏穿上竟严丝合缝分毫不差刚刚好。
小默扣完软甲上面的最后一个搭扣时,愣住了:“这……这……竟丝毫不差。你……你究竟是谁?”边说边扑到流苏怀里依偎着她:“阿镜姐姐,你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只是迫于无奈不能亮明身份?”
流苏苦笑了一下,摸着她的头轻轻说道:“我若真是镜姑娘,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扮作镜姑娘。”
小默闻言,忙松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道:“对不起,是我一时迷糊了。”
说完便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继续给流苏穿这套衣服,边穿边告诉她什么地方是用来装秘信的,什么地方是用来装暗器的,绳子都是怎么绑的。
穿好衣服之后,小默还给流苏梳了个男子式样的发髻,上面还插了根乌木发簪。小森看了看流苏,说道“嗯,有七八分像了已经。”
说完便拉着流苏去照镜子。
流苏一照镜子,心中大骇:“这身装扮配上这张脸,不就是那天在她跳崖的时候跟她说‘好好活着’的那位女杀手么?”
结合阿娘临终前留给她的遗言,一个明镜山庄追寻多年的真相呼之欲出。
此时,小默却不解地问道:“流苏姐姐,你的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冰冷?是这套衣服不够暖和么?”
流苏稳了稳心神说道:“没有没有,许是刚穿上身,加之软甲本身在密室里放久了就有点冰,故而会有点冷。一会穿暖和了就不碍事了。”
小默说道:“也是,阿镜姐姐第一次穿的时候也是被冻得一哆嗦。她说穿暖和以后一直贴身穿着,便不会冷了。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给姐姐用汤婆子煨暖了再给你穿上。”
流苏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小默后面说了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走到石床边坐下,说道:“小默,有个事情,我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妥当:我对镜小姐一无所知,现如今要我扮作她,恐怕很快就会露馅,从而给大家带来杀身之祸。不若我直接继续称病不出,为将军拖延时间,你看这样可好?”
小默连忙摆手急道:“万万不可,陆枭此人生性多疑,若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阿镜姐姐本人,便会怀疑此间的阿镜姐姐并非阿镜姐姐,从而派出人手去找真正的阿镜姐姐,这样一来,真正的阿镜姐姐便会陷入危险之中……”说到一半,她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急匆匆地刹住了话题。
流苏赶忙问她:“噢?那真正的镜姑娘到底在哪里?若我只是需要短暂地假扮她,应该问题不大,待到她赶过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便是。”
小默突然十分戒备地盯着流苏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阿镜姐姐有要事要处理,一时半会肯定是赶不过来的。此事事关重大,只能按原计划走,由流苏姐姐暂时先扮作阿镜姐姐稳住陆枭。待将军重新拿回兵符之后才能从长计议。”
流苏看着突然变得十分陌生的小默,心道果然燕云十六煞身边的孩子戒心还是挺重的,今天大约是套不出什么消息出来了,便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我尽力一试,愿将军和镜姑娘都能平安无恙。”
小默闻言,脸上的表情松了松,说道:“其实流苏姐姐也不必慌,你和阿镜姐姐除了在眼神、气质、嗓音以及其它一些特殊的地方不太像之外,身量和容貌都几乎一模一样。一会我再帮你伪装一下,一定能把陆枭给瞒过去的。”
流苏附和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同山阴城中映月楼的名角玉莲姑娘乃是至交好友,我曾请教过她,一个人若是要扮作另一个人,应当怎样才能扮得惟妙惟肖,小玉告诉我:‘若要成功地扮作另一个人,自是要了解那个人的成长过程,喜怒哀乐,生平爱好以及她所怨恨和憎恶的东西,带着对这个人完完全全的了解,把自己当成是那个人活在这世上,如此方能让台下的观众和台上的对手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当成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本人’。小森,既然咱们已经决定了要让我扮作镜姑娘,那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有关于镜姑娘的事情?”
小默眨了眨眼睛,说道:“在我眼中的阿镜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善良温和的女子,她武功高强却又怜惜孤幼,她智计无双却又从不骄傲自负。我觉着她就像是天边的一轮明月,时时地在照亮着黑暗中微不足道的我……”说完这一长串内容之后,她顿了顿,又说道:“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感觉,你有些地方其实和阿镜姐姐特别相似,这一点不用特地去装。比如……比如说……”
流苏追问道:“比如说什么?”
小默抬头望着她微微笑着说道:“比如你和她一样,都对小默很温柔,从不会因为小默是个奴隶便苛待小默。”
流苏伸手揉了揉小默的头笑道:“小默明明是可爱的女孩子,我又怎么忍心苛待你。”
刚说完,小默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刚刚那一下,便是你和阿镜姐姐最大的不同。阿镜姐姐定不会跟我说是因为我可爱她才不会苛待我,她会跟我说……”说着,阿镜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匕首,从鞘里一拔,寒光闪闪……“她会跟我说,好好学武,学会保护好自己,将来若是再有人苛待自己,到了实在是忍不下去的时候,便杀了苛待我的人,因为……”
“死人是不会苛待人的。”
说罢,她把匕首往刀鞘里一送,定定地看着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