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许岁暮让江旧年将碗筷洗了。
他见许岁暮似乎要外出,便好奇的问,“你要出去,留我一个,那么放心?”
许岁暮背着背篓,抱着苏带雨,回头看他,“有何不放心的,这小破屋,什么都没有,你总不能拆了,留下给我看家不好吗。”
江旧年又下意识问,“那你去哪,现在雪未消,你又看不见,外出危险。”
“不用担心,”许岁暮边说便朝屋外走,“这路我熟,家里的水柚吃完了,我馋的慌,得去购置一些回来。”
“水柚,”江旧年疑惑,“这东西好吃?以前听人说过,却不曾尝过。”
“那你可有口福了,”许岁暮盈盈一笑,“我去了回来,你可以尝尝。”
“那便托姑娘的福了,”江旧年笑着拱手。
“客气。”
话音一落,许岁暮抱着苏带雨便离开了。
大门落下那一刻,江旧年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他摸摸额头,觉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不知为何,却是回屋睡下了。
这一觉睡的极好又沉,他悠悠转醒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江旧年起床到院子里,见许岁暮还未归家,不由心急如焚,当下就不管不管出门寻找起来。
他走的急,连件披风挡雪的也不曾拿。
江旧年顺着山路直直下去,由于慌张,肩膀的伤口有所牵动,肩头传来一股温热。
他心知肚明那是伤口裂开了。
可眼下,他心不在此,只盼她平安归家。
江旧年顺这山路没走一会儿,却见前方出现一个姑娘。
那姑娘衣着打扮正是许岁暮。
她背了满满一背水柚,手上牵了根红绳。
前面带路的正是苏带雨,雪白圆润的狐狸高高兴兴的在前面引路,后面的姑娘欢欢喜喜跟着她归家。
二人的身影朝着江旧年靠近,倒是轻轻巧巧走近了心尖一点。
江旧年急忙上前去,“许姑娘,我替你背。”
苏带雨见到他,就嗷呜一叫。
许岁暮听到声音,认出来人,她略显诧异,“你怎么来了,伤口未好,冒冒失失的赶来,怕是流血了。”
“不碍事,小伤罢了”江旧年大手一挥,边接过背篓,肩膀上一沉。
他暗自惊叹许岁暮力气之大,又不由笑笑。
这姑娘能把他从雪地拖回,又何况区区一背水柚。
许岁暮没多加推脱,顺手就将背篓给了江旧年。
她温声道,“你若想背便背。”
江旧年垂头一笑,点点头,“许姑娘说的是。”
他们二人同步走向回家的路。
许岁暮又让苏带雨来了自己怀里,她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淡温文的神情,不曾改过。
彼时,霞云晚坠,小雪似盐,他身边的她不言不语。
江旧年原本想搭两句话的,却都憋了回去。
忽然,快到家门时,她道,“今日去镇上,听人谈起你的事,你大概可以放心点。”
“何事,”江旧年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背绳,他看向许岁暮的眼神带着期望。
许岁暮没说笑,而是认真回复,“听说飞赤将军为追击敌军下落不明,而他所带领的凶赤军及时反杀敌军,守住了南关城。”
她偏头望向江旧年,“所以飞赤将军听了我之所言,有何感想。”
“甚好,”江旧年沉声道,“只要南关城无碍,就是最好的消息,元春会在我回去时,稳住军中情局的。”
“哦,原来如此,”许岁暮点头,“那行,你安心在我这养伤。”
江旧年展露笑容。
谈笑间,已经到了院外。
进去后,许岁暮没急着做饭,而是为江旧年捡了药,把药递给他,“你去换药,我来做饭。”
“好,”江旧年没拒绝,此刻他的肩膀如同被毒蛇啃噬。
待他进屋后,许岁暮开始捡菜烧火,苏带雨就在旁边跑来跑去,不知忙些什么。
等江旧年出来时,许岁暮已经简单做好了两个菜,她一边摆放碗筷,一边抬头看他,“过来吃饭。”
“好,”江旧年大步而去,坐下吃饭。
苏带雨见他不客气的模样就来气,直接过去抓他一爪子,似乎在宣泄不满。
江旧年惊讶,“带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讨厌在下。”
“她不是讨厌你,”许岁暮抱住苏带雨,托在怀里,“只是觉得你太懒了,该做点什么。”
江旧年恍然大悟,原来这一主一宠在点他。
他立马拱手,诚心问,“敢问姑娘,在下能做点什么。”
许岁暮指了指角落里堆放的水柚,“明早起来,剥几个柚子皮出来,我自有用处。”
“好,我记得了,”江旧年低消,又端起碗筷。
许岁暮又道,“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
“好。”
饭后,江旧年在院子里看了会夜空才回屋休息。
第二天天明,晨光打进,他没有片刻犹豫贪恋,想起许岁暮昨晚的吩咐,他立马下床洗漱穿戴好。
他出屋时,许岁暮已经起了,似乎在忙着什么。
江旧年走过去,许岁暮有所感应,素手一指,“桌上留的有饭,你吃了就剥柚子皮。”
“嗯,”江旧年吃饭时,见许岁暮在洗酒坛,好奇的问,“你会酿酒?”
“嗯,”许岁暮点点头,“每年会酿点来吃,不过口感一般,你会吗?”
江旧年像是有了用武之地般,他兴高采烈的站起来,来到许岁暮旁边,蹲下身子,“我自然会的。”
“那么可以劳烦你,帮我酿点酒吗,”许岁暮软下语气,“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喜欢赏月时喝点小酒,平日里都是我一个人,每逢佳节,也只有自己饮酒讨个喜庆。”
江旧年听的心里一沉,他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他又道,“冬月红梅,酿酒当以梅花酒,不知附近可有梅花。”
“有,”许岁暮点点头,“明日我带你去,今日我要做点柚皮糖,就不着急去了。”
“好,”江旧年拍拍手起身,朝许岁暮伸出手,“待会我就为你剥柚子皮,你去歇下吧,这剩下的酒坛子,我来洗。”
许岁暮求之不得,她立刻反手在身上擦干净手,慢悠悠站起来,朝着江旧年微微一笑,“那便有劳了。”
江旧年悻悻然的收回手,摸摸头发,一脸干笑,“客气了。”
葡萄糖下的苏带雨一瞧江旧年的模样,就不屑,“没骨气。”
她高傲的摇着尾巴离开。
而江旧年在剥柚子皮,又看见许岁暮在生火熬糖,又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待会你那柚子皮洗好后,我会下糖锅裹糖,然后放在太阳下晾晒。”
“那是什么味,”江旧年未曾听过,不由眨眼问。
“甜意过后有微微辛辣感,再之后是柚子皮的清香,”许岁暮简明扼要的感括。
“听着不错,”江旧年苦笑,“还是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吃。”
“明天后就可以吃了,”许岁暮搅锅的手一顿,“你走时可以带几块,尝尝味。”
“那便多谢了,”江旧年瞬间眉开眼笑。
许岁暮哭笑不得。
待浓糖的香气彻底挥发,糖已经粘稠到难以搅动后,许岁暮才灭了火。
她擦擦手,让江旧年将洗好的柚子皮放到盘子里。
许岁暮又拿过筷子,在每块上扎了两三个小孔,方便蜜糖流入。
江旧年就靠在木柱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视线跟着她而移动。
此刻,冬日暖阳正好,微微寒风呼啸,片片白雪起舞,难得的安宁出现在他身边。
江旧年感受到了久违的惬意祥和之感,是许岁暮带来的。
他甚至于觉得,岁月静好,只待花开。
许岁暮偶然偏头,依稀发现了江旧年的异样。
但她不语,其实她未告诉江旧年,她并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在她视线里,万物皆是雾蒙蒙一片,看不真切。
否则不然,那日她不会妄下定论他是飞赤将军,又将他带回家中。
她笑了笑,又回头忙自己的事。
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江旧年已经来到她旁边,“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许岁暮指指院子,“今出了太阳,你把药草拿去晒晒,去洗个干净的大盘来,待会好放糖柚。”
“好,”江旧年当真照做,手脚勤快。
许岁暮则是将清洗干净的柚子皮下糖锅,裹了满满一层糖后,再放进江旧年洗好的大盘里,待柚皮全部裹了浓糖后。
她撑了撑懒腰,唤了一声院子里晾好草药洗酒坛子的江旧年。
“过来把这个端出来晒晒。”
“好,”江旧年起身,就过来端盘子,“你这医术同谁学的,如此精湛,不过两日,我竟然觉得伤好了大半。”
许岁暮语气不咸不淡,她兑了碗糖水喝?,“我阿爹,不过早在幼年时他就离世了,而我阿娘,在生我时难产,也离开人世了。”
江旧年听她面色平静说完这一切,不由觉得自己多嘴,“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无妨,”许岁暮毫不介意,她喝了一口甜腻腻的糖水,“我并不觉得唐突,况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比之别人,差哪了,甚至于很荣幸,我的父母是他们,我很好,也很幸福,他们不过是先一步相见了,你不用感到冒昧。”
江旧年又被许岁暮的话所震惊。
这姑娘当真与众不同。
他笑了笑,“你说的是,接下来我该做点什么。”
许岁暮摇摇头,“剩下的我自己来,至于水柚,那剥了一些,你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