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东京是最繁华的去处了。
可这般繁华的去处,更多的是达官贵族。女人不比男子,能读书考试,在朝为官;也不同武将,能保家卫国,阵前厮杀,为自己拼一场功利。
大多数女子能做到的,不过是盼着与自己的父君举案齐眉,一心一意罢了。
可大多数男子能给的不过是寂寞空房,妻妾成群。
女人们能拿来消遣的,便只能同其他同样可怜的女人聚在一起,说一说妾室,说一说子女,说一说妯娌,说一说自己。
自打许木槿回京后,府中上下议论不断,大家都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位二姑娘。
玉怜气冲冲地扔下丹炉,撅着嘴坐在旁边,暗暗生着闷气。
许木槿正在绣手帕,这是准备绣好拿出去卖的,瞧见玉怜气冲冲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温声问到“这是怎么啦?”
玉怜转过身来,郁闷道“那三姑娘到处跟人说姑娘的不是,还有府里那些人,整天在背后嚼舌根!”
许木槿递给他一杯错认水,笑道“消消气,挽回名声之事儿其不得,咱们可不能乱说话,让人拿住了把柄,知道吗?”
玉怜咽了口错认水,点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个女使,玉怜忙站起身来,来人的女史使正是张大娘子房里的人。
“二姑娘,我们大娘子,请姑娘过去说话。”
许木槿沉思半晌,又转头对玉怜说道“把我给大娘子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如此听着传话的女使揖揖礼道“请姑娘快一些,大娘子一众人都等着呢。”
言罢,便低着身子走了出去。门敞开着,外面做事的女使低声讨论着什么,许木槿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场席面不过是张淑兰要给许木锦一个下马威罢了。来京七八日了,这位大娘子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她的嫡出女儿,许家的四姑娘,到处说许木槿如何如何。
直到许木槿在金装的名声臭变了,才请她相见,这倒是有意思了。
玉怜拿着那位副明珠凤头玉簪同许木槿去了明芳斋。
许木槿自然想到这院子里围了许多人,但没想过能有这么多人。
堂上,坐着位身着华丽的太太。
只见他头戴了柄翠钿花叉,发髻的模样也是如今东京最流行的式样。
身上穿了件紫苏金凤袖裙,腰间带了条翠玉腰带,脚上穿的是空巷花纹云头锦鞋。
手上的帕也是金丝绣做的牡丹的图样子。
想必这位就是张淑兰,这许府的当家主母。
她身边做了位年纪颇小的姑娘。
一身水绿色的薄裙,薄雾绿色烟沙的外衣,发间插了把水月兰花簪子,整个人可爱又不失端庄,这便是大娘子的嫡出女儿许兰瑾。
边儿上坐了大约30几岁的夫人,右边正是个打扮艳丽的姑娘,她的模样却是英气十足,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
虽不认识,可许木槿想想也知道这几位定是京中某几位大人的官眷,想必是被叫来看许木槿的笑话的。
许木槿心中冷冷想着,无事生非的东西罢了,今日要的就是让她失了分寸,不就是立排坊吗嘛?南曲的戏班子,北市的话本子都是这一套,真真是没意思!
如此想着,许木槿捏着裙子,乖巧的跪着礼,语气温软道“见过大娘子。槿儿一直在兖州养着,没有见过大娘子,如今见着大娘子,特意给大娘子备了几份见面礼,望大娘子不要嫌弃。”
语气温柔端庄,不失分寸,便是个小家闺秀的姑娘。
说着,玉莲怜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递给大娘子身边的侍女绿檀,又跟着许木槿跪下去了。
大娘子逆眼看着那副明珠凤头玉簪,眼中是不屑一顾的,抬头却温声道“二姑娘说的哪里话?你自小不在京城,身体又不好,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多疼疼你才是,快起来吧,别跪坏了身子。”
她对绿檀招招手,绿檀从后室拿了把紫木梅花椅子,瞧着倒是极重视她的。
刚坐下,那长得极英气的女孩便开口讽刺道“听闻,二姑娘在兖州颇有人眷恋,好几家公子求娶你做妾室,这种好福气,往后的日子,二姑娘可得好好教教我们如何讨男人喜欢才是啊!”
这话10分有12分的不对,便是说,许木槿登不上大雅之堂,只配做个妾室,只懂得怎么讨好男人。
可这位女子与许木槿素未相识,因何对她发难?不过是听了张大娘子许多诉苦罢了。
大娘子遮面笑道“二姑娘别见怪,这位是孙大相公的孙女,安宁郡主,年纪与你相仿,武将世家说话有些直爽,二姑娘别放心上。”
许木槿站直了身子,对安宁郡主福福身,语气温和道“见过郡主,问郡主妆安。郡主说笑了,我自小养在乡下之地,兖州乡野之村大都没有规矩,原有祖父庇护着,如今祖父也身去了,我孤身一人也无可奈何,只得被人欺辱。如今,父亲将我接了京中来。我自知身份低微,见识短浅,只想每日平安度日罢了。”
说的情真意切,我见犹怜。
此话一出口,空气略微安静了几分钟。半晌,大娘子示意绿檀,绿檀拿出对翠绿镯子来,递给玉怜“这是我当年出嫁时,我娘给我的嫁妆,你刚入京,便送给你罢!”
许木槿惊喜,回话道“多谢大娘子,槿儿很喜欢!”
“你既喜欢就好,等会儿洗面就做好了,你去外面玩会儿,等着用饭吧。”大娘子道。
许木槿扫了一眼他这个妹妹,一开始她就默不做声,方才安宁郡主开口讽刺时,她只在旁边暗暗看笑话。
可是郡主不过也就十一二三岁的模样,看着像是没心机的,只怕是被当枪使了。
“大娘子,只怕我是个没规矩的,吃不了大娘子的席面。既见过了大娘子,我便回院子里了。”许木槿道。
大娘子点点头,许木槿站直了身子,福福身,便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那四姑娘才开口说话“娘,他果真是个没见识的,那么个破镯子还当个宝,挡不住的穷酸气!”
郡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的问道“我见他也不是那种轻浮狐媚的人呢,这不是挺懂事的吗?”
闻言,大娘子哭出几滴泪来“我原来以为他是好心,当初信他母女二人,谁让他二人来照看我的身孕?谁知他二人竟将我推下楼梯!我那苦命的孩子都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便被害死了!”
郡主忙上前给他擦眼泪,自责道“怪我,怪我,水生,快别哭了,我不该被他那模样欺瞒!”
大娘子低头抹着泪,眸中却寒气闪闪,这丫头倒是个有心机的。
不急。
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