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要赵王登基,必须要有朝中大臣支持。可是您看,朝中大臣,哪个肯支持赵王呢?”
戚夫人沉默了片刻,面露担忧之色,低声道:“我虽读书不多,却也听过一些传闻轶事,王位继承大多遵循立长不立贤,纵使我那如意再优秀,也难以与代表正统的太子相抗衡啊。朝中大臣,如萧何、张良、陈平等,他们见多识广,哪里不懂得这个道理,又怎么会支持如意?周勃、灌婴、樊哙等早在陛下沛县起兵时就追随陛下,与皇后和太子过从甚密,必然也会站在太子一边。”
说到这,戚夫人转过头去掩面而泣:“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到底还是要命丧皇后之手。梅姑,你先前谋划了那么多,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梅姑取来手帕为戚夫人拭泪,轻声说:“夫人此言差矣,老奴谋划了这么久,怎么会想不到这些?萧何、周勃等皆是因陛下而富贵,只要现有的局面不被打破,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所能被我们利用的,必须是不因陛下而富贵的人。”
戚夫人疑惑地看着梅姑,不解其中原委。梅姑详细地解释道:“朝中可还有一批人,是从项羽那边归降我大汉的。他们或多或少都与陛下交战过,是陛下宽宏大量,饶恕他们,他们才得以苟延残喘。于他们而言,在现在的形势下,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有加官晋爵的可能呢?
“但如果赵王继位就大不一样了,他们若能辅佐赵王,那就是新君的功臣,不会再有人把他们当作罪人来看待,相反,他们还会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这样好的翻身机会,他们怎么会错过?夫人以为如何呢?”
梅姑的一番解释让戚夫人豁然开朗,当即点头称是:“梅姑所言极是!那么以你看,我们最先应该将谁拉拢过来?”
梅姑思考了片刻,答道:“在楚军降将中,数项伯的地位最高,影响力最大。他虽然没什么本事,却很好把控,稍加金钱美色就能为我们所用。而且,他在楚军降将中一直有标杆的作用,他都愿意为夫人您驱使,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戚夫人觉得有理,又问:“那,现在就把项伯叫来?”
梅姑深深行了一礼,说:“夫人英明。”
“可是……我该怎么和项伯说这些呢?”
“夫人不必担心,按老奴说的来做就是了……”
梅姑在戚夫人耳边低语一番,便退了出去去找项伯。戚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竟已有些泛白了。目送着梅姑离开大殿,她的心绪仍旧不能平静。不多时,梅姑便把项伯带了来。
困倦与疑惑写满了项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行过礼后,项伯道出了自己的疑惑:“夫人深夜召臣入宫,不知有何事吩咐?”
戚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衫,默念着方才梅姑交代给她的,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深夜叨扰将军,是因为事关重大,还请将军随我来。”说着便引项伯向冰窖走。项伯不明所以,只能跟在戚夫人和梅姑后面,来到冰窖。
冷气迎面而来,伴随着丝丝血腥味。项伯感觉不对,走进去一看,借着梅姑手里的宫灯,他清楚地看到,冰窖的地板上躺着一堆尸体,而中间那具最为显眼。
“陛……”项伯刚要大喊出声,就被梅姑捂住了嘴巴。
梅姑用尽浑身力气把项伯推出冰窖,戚夫人在后面把门锁好。梅姑虽是一个老妇人,可有一把力气,方才差一点要把项伯闷死。松了手,项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不仅仅是因为刚才被梅姑捂住了嘴,更是因为眼前的画面令他难以置信。
戚夫人把事情的经过向项伯简单的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本宫以为,此时如果宣告陛下驾崩,必然会引起天下大乱,不如先暂时秘不发丧……”
项伯再愚钝,此时也听明白了戚夫人的意思。以前他没少听皇帝说过,他最钟爱的儿子就是刘如意,隐隐透出要废掉太子刘盈改立刘如意的意思。本就是楚军降将,又被新政权边缘化,项伯不敢对此事发表过多的意见,只是听群臣私下议论,大多不支持改立太子一事,他就更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可是现如今,戚夫人把这个问题直愣愣地抛给他,他避无可避,却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项伯犹豫,梅姑忍不住开口道:“项将军,夫人这是想要提拔你,你若是能帮着赵王继位,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难道你想一直顶着西楚余孽的帽子,让你的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吗?”
梅姑的话点醒了项伯。的确,他因为曾在鸿门宴上救过还是楚将的刘邦的性命,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在整个西楚政权颠覆时,他能以比较体面的姿态进入新生的大汉政权。可是“楚军降将”四字就好似黥在他面上一般,走到哪里都会惹来异样的目光。武将们痛恨他背信弃义,不追随自己的旧主,同时也是侄子的项羽而去。文官们怀疑他的忠诚,表面上与他相谈甚欢,实则防他如蛇蝎。
皇帝不曾亏待他,锦衣玉食,美女香车,他所受到的待遇比在楚营时只好不差,但也只是个长安城的闲散侯爷,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不出意外,他这辈子就是在自己的小侯府里静看老皇帝驾崩,太子继位为新君,外面诸事变动皆与自己无关。
可是,戚夫人给了他翻身的机会。假如能辅佐赵王刘如意继位,那现在的权力格局就会被打破。这对孤儿寡母若是要和势力强大的皇后相抗衡,就必须紧紧依靠自己,到那时,他的地位可要比楚国令尹高得多得多。
“承蒙夫人抬爱,若能为夫人尽绵薄之力,是缠之大幸。”项伯对着戚夫人深深作揖,亮明里自己的态度。
戚夫人和梅姑相视一笑,想不到这么轻易就把项伯拉拢了来。只听项伯又说:“只是夫人,若要赵王继位,没有军队支持可不行,夫人手中可有掌握兵权?”
这倒是把戚夫人问住了。长安兵权都掌握在丰沛集团手中,哪里是她能掌握的,而想要赵王继位就必须要有军队支持,这让戚夫人犯了难。
梅姑看出了戚夫人的心思,抢先一步回答项伯道:“夫人当然有军队支持,只是若要调动这些军队,还得项将军助夫人一臂之力呢。”
这下换做项伯发愣了,只听梅姑继续说:“论起对长安一带的影响力,夫人比不过皇后,可是若要论对诸侯王的影响力,夫人与皇后是一样的。皇后忌惮诸侯王的势力,我们何不利用他们,为赵王效力?相比较于在皇后面前担惊受怕地苟活,支持赵王能让他们免受猜忌,甚至能在现有的权势地位上更进一步,他们何乐而不为?项将军,您以为呢?”
戚夫人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梅姑,项伯张了张嘴,惊讶于这个老妇人的胆略和计谋,点头应和道:“梅姑说的是。只是不知这诸侯王与我项某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戚夫人已经明白了梅姑的意思,接过话头说:“本宫对将军口才早有耳闻,此番希望将军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服诸侯王支持如意。事成之后,本宫必有重赏!”
项伯思考片刻,将此事答应了下来。尽管有风险,但所谓“富贵险中求”,他先前的人生已经失败过一次,这一次不可能仍旧失败。一个弱女子都敢和看似已经板上钉钉的命运作斗争,他一个驰骋疆场多年的老将又有什么不敢呢?
梅姑秘密地把项伯送到家中,嘱咐他今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并且尽早准备游说诸侯王的事宜,并且不无威胁地说:“还记得冰窖里那些陪着陛下的‘忠臣’吗?希望项将军不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这番话把项伯惊出了一身冷汗,再次被这个老妇人的狠厉震惊到,连连点头表示绝不泄露今晚之事。梅姑这才把戚夫人赠予她的一块美玉送给项伯,当作慰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