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恒剥开了手上的糖,他将糖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却尝不出半点温暖,他继续走向了墓园。
刚才还挤满人的墓园现在静悄悄,唐恒沿着道路前行,每个墓碑上都带着一层雪白。
第一个墓,一位父亲的,墓前有一截橡皮筋扎的头发,告诉这位父亲,他在下面无需多虑,可以放心的上路了。
第二个墓,是罗杰的,他的墓前放满了居民采的野花,他的剑也在墓前,断裂的剑鞘掩盖不住剑的锋芒。
第三个墓,是骑士队长的,他的尸首被骑士们完整寻回,安葬在墓里,他的墓前一大片的湿润,骑士都知道他好酒,都拿出自己珍藏的酒,一杯给自己,其余全敬给了队长。
唐恒继续沿着道路前行,他来到了他母亲,彩云的墓,他的生日是他母亲的祭日,没有其他事耽搁的话,他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墓前。
他跪在雪上,磕了三个头。
唐恒不喜欢形式主义,在他心中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在他心中,身后的事不过是活着的人安慰自己的戏码。
所以,通常是要余彩压着他,他才会来这,上演这一场戏,来维持他好孩子的面具,可这一次,没有余彩陪他来了。
不,应该说余彩还是陪着他来的,彩云的墓边,近挨着的就是余彩。
唐恒掏出了口袋中的水晶球,他从出生就是有记忆的,所以他知道真实余彩是什么样的,他也清楚余彩为什么掩盖真实的自己。
E1出生的那一天,他选择开始扮演一个名叫唐恒的孩子,她则选择开始扮演一个名叫余彩的母亲。
E1觉得这非常有趣,于是陪着余彩开始玩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想看看谁能在这场游戏中做的更好。
在这场游戏中,E1做的非常的好,完美的完成任务,把领地打造撑了一个隔绝外面混乱和饥饿的地方,余彩也没落下,两个人在游戏中的表现不相上下。
在E8在世界上到处玩耍的时候,E1就已经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有和他同一个世界来的穿越者,他也很想去世界上玩,可他和余彩的游戏还没个胜负,他不能走。
这场游戏就这样僵持下来了,一过就是16年,余彩用自己将E1锁在领地上当一个孩子……整整16年。
唐恒将水晶球戴在了墓碑上,后退几步时,水晶突然碎了,里面的蓝色转变成了橙色,躲避过落雪,缠绕上了唐恒的手臂,在他的指尖流动,唐恒冰冷的手掌上传来一丝暖意。
不多时,橙色黯淡了许多,它团聚起残余的色彩,窜到唐恒的脸边,不舍磨蹭着他的脸颊。
唐恒偏过头感受着橙色在脸上的轻拂,抬起手,想要握着它,可不知是不是唐恒的动作惊扰到了色彩,色彩在雪中……彻底消散了。
他们两人的游戏结束了,唐恒有些颓然的扒下了自己戴了16年的面具,他变回了另一个世界图书馆中的E1,转身离开了墓园。
数十公里外,刚刚升上8阶唐寒还是影响到了起点城,这片天地下起从未有过的大雪,天上的雪让人的视线仅仅能覆盖一臂的范围,地上的雪直到人的大腿,在这种情况下警戒巡逻都毫无意义,所有人都躲回了室内,静静消化这几天的痛楚。
现在外面空无一人。
墓园外,E1独自走入这漫天的大雪中,大雪之重,压的他直不起腰来,佝偻着前行。
他看向前方,大雪之厚,仿佛纯白的墙壁,就像……那图书馆里纯白的墙壁一样。
他感觉身上很痛,很痛,这不是什么突然发生的事,E1忍受这种疼痛已经16年了,这种疼痛已经伴随他16年了。
这个世界不喜欢他这个外来者,所以世界没有给他一丝一毫获得力量的机会,并且还施加最猛烈的痛苦在他身上,诅咒这个外来者快点死去。
对于E1,这种痛苦也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只是一个外来者,他是图书馆里的E1,唐恒这个身份,只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唐恒身上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过去16年,E1就像在玩一场神经链接的游戏,扮演着一个名叫唐恒的角色,他看着唐恒接受着别人的爱,也操纵着角色去回应。
可这和E1真人有什么关系呢,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他一直以一种抽离的态度对待着所有人,游戏中的人再爱角色,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以经历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放下神经链接器,他还是那个被关在图书馆里的E1。
但,现在,唐寒告诉他了,他们知道,他们都知道,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E1虚构出来的唐恒,而是,一直躲在图书馆里的E1。
现在E1看到了故事的全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
路上,E1被一块藏在积雪里的石块绊倒,他整个人扑到在了雪堆之中,松软的积雪接住了他,仿佛舒适的床。
在雪堆里,E1感到身上热烘烘的,他知道这是身体在快速失温的错觉,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可他太累了,自从游戏开始以来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他想睡一会,就一会。
死亡是最甜蜜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