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没了三姨娘,日子一下子变得舒服起来。
大清早,老管家拿着账册满脸笑意来到沁芳居内,把账册交到白氏手中。
“大夫人总算是熬出来了。老奴这几年看着牢里那位刁难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奴真是心疼您。”
老管家抹着眼泪说:“咱家苏大人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那位吹吹枕边风,他就让您拿出大房的气度,一再的忍让。
如今,可算是见着天光了。”
白氏拿帕子抹泪:“我知道您待我好,这几年明里暗里没少帮衬大房。
梅香,快扶老管家坐下。”
老管家叹道:“也只有大夫人您,把我们这些下人当成个人对待。那位当家时……哎,不说了……
老奴今天是来给大夫人道喜的,平白惹得您伤心。”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也交到白氏手上。
“这是您的私库钥匙,还有苏家库房的钥匙。
您当初带来的良田还剩一百多亩,铺面有十五个已经转到二少爷名下,苏家名下只有两个地段不好的铺面,剩下的全让那位给卖了。
如今这些全交到大夫人手上,老奴也就安心了。”
梅香欢喜地把账册和钥匙一一接过来,亲自把老管家送到院门口。
白氏掀开门帘,徐徐走进里间。
苏晓婉坐在里间一副巨大的绣屏旁,上面绷着一块龙凤呈祥的绣样,虽然只绣了一半,但那条金龙是用纯金线绣上去的,活灵活现,熠熠闪光。
旁边的凤凰只绣好上半个身子,已经隐隐透出富贵逼人的气势。
苏晓婉把玩着手里的丝线,百无聊赖。
见到白氏,她迎上去,亲昵得挽着白氏的胳膊,赞道:“娘亲,你绣的真好看。这是给大姐姐绣的嫁衣吗?”
白氏看着梳妆整齐的女儿,温婉地笑着,女儿不犯病时,也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很是乖巧懂事。
“你大姐姐前几日去寺庙上香,算着时日,今天快回来了。”
“她是个有孝心的,我那苦命的妹妹去的早,她每逢初一去寺庙上香祈福。愿妹妹泉下有知,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
梅香才走进里间,就听到白氏嘱咐她:
“梅香,打发人去问问,芷心的马车到哪了?”
梅香笑盈盈地说:“才几天不见,夫人就如此惦记,明年秋天大小姐嫁到南方的灵溪镇,您还指不定怎么想她呢。”
白氏面上微微泛红,嗔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说完,她又坐在绣屏前,拿起绣花针,用一根金线描绘凤凰的金翎。
白氏母族是刺绣世家,未出阁时,她的手艺是家中最好的,绣出来的布料连几十年的老师傅都连连称赞。
这几年在苏府,三姨娘故意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苏慕阳对此视而不见,白氏靠着变卖刺绣,日子才算过得去。
苏晓婉新奇得看着白氏穿针引线,凤凰的身体慢慢显现出来,灵气逼人。
果然,认真工作的女人最美。
此刻,她觉得白氏温婉贤良,岁月静好,眸中也不似往日死气沉沉,一双眼睛灵动极了。
白氏未出阁时,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父母宠着,族中长辈爱着,是被大家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嫡长女。
嫁人后,儿子风流成性,女儿出生便是个疯的,丈夫执意要娶青楼的头牌作姨娘,从此一颗心歪到了天边,任由姨娘欺负她……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磨去了她眸中灵动的神采。
梅香思虑片刻,开口说道:“夫人,方才管家告诉奴婢,牢里的三姨娘不安分,称病让人去请苏大人。
苏大人虽没去看她,但到底请了个郎中给她看病。
真是个下作的东西,到牢里还不安生。”
白氏手中的丝线一顿,低头垂眸,眸中的华光尽失,叹道:“将死之人,由她去吧。”
“夫人,您就是心善!”梅香焦急的劝道:“她本就是青楼出身,最会迷惑男人,咱们还是要防着些。”
“可是……”
白氏犹豫,她母家世代经商,从来都是教她与人为善,切勿落井下石。
如今三姨娘已身在牢中,她如果再次为难,会不会落个主母对妾室赶尽杀绝的名声。
【小丫头,三姨娘身有隐疾,不按时进食,会出现双眼发黑,头昏脑涨的情况,昨晚她就是利用这点,让你渣爹请的大夫。】
苏晓婉知道三姨娘这几年让人伺候惯了,定然吃不惯牢里的饭菜,会偷偷遣人去买。
她们卡着饭点过去,三姨娘肯定不敢明目张胆的偷吃。
“娘亲,三姨娘在牢中病重,无人伺候。您作为当家主母最是心善,这个时候应该带上吃食去看她才对。”
梅香诧异:怎么连二小姐也替三姨娘说话?
就见苏晓婉朝自己调皮得眨着眼睛。
梅香心下了然,大夫人心善,如此说才能让她去牢中看看那位在作什么妖,顺便能博个大度的美名。
三人坐着马车来到牢狱门口。
不同于县衙的恢弘正气,这里大门建的极小,又全部漆成黑色,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阴风,白氏忍不住瑟缩一下。
梅香对守门的衙役表明身份和来意,又给了十几个铜板请他们吃酒。
衙役堆着笑,客气的开门:“苏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对付这种人应该让她自生自灭,死在狱中。她当初诬陷您时,可没一丁点心慈手软。”
他伸手一指:“花氏关在最里间,一直往里走就能看见了。这里阴气重,对女子身体不好,不宜多待,半个时辰后,我过来叫您。”
苏晓婉挽着白氏的胳膊,朝她轻松的笑笑:“娘亲,我们进去吧。”
牢里的罪犯大都蓬头垢面,气味难闻,见到三个香喷喷的女子,疯狂的拍打牢门。
牢头骂了几句,才安静下来。
三人拿着帕子,忍着异味,来到关押三姨娘的牢门前。
却见三姨娘头发整齐,脸面干净,身上没穿牢服,衣裳换了一件素白底绣着祥云暗纹的裙装。
虽没簪任何首饰,到底年轻,底子又好,脸上的肿胀已经消退,露出好看的五官。
见到三人,三姨娘只微微挑起眼皮,便阴阳怪气地说:“难为大夫人屈尊降贵来牢里看我。
知道的,说大夫人想看看我的丑态。不知道的,还真当您菩萨心肠呢。”
“你!”梅香气得鼓着腮帮子。
白氏的手微微颤抖。
苏晓婉瞥见有个衙役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勾着头,朝这里望,却不敢进来。
苏晓婉从梅香手里接过食盒,蹲在地上,耐心的报菜名:“八宝鸭,四喜丸子,卤鸡腿,荷叶鸡,桂花糕,酱肘子,酱牛肉,什锦饭……”
三姨娘盯着她手里的食盒,肚子咕咕作响,这些菜都是平日里她最爱吃的。
大房会那么好心带着吃食来看她!
“你是不是在菜里面下毒了?”
“梅香,银针。”苏晓婉早料到三姨娘会怀疑,当着她的面,挨个把每道菜试了一遍。
银针每扎一下,便给三姨娘看一眼。
三姨娘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盯着苏晓婉。可苏晓婉面色平静,没发现任何异常。
她肚子又咕咕叫起来,知道再不吃东西,自己又会犯病,白氏他们在这里,衙役不敢过来。
三姨娘催促道:“既如此,还不赶快给我送进来。”
她平日为了保持身材,落下个气血虚的毛病,一到饭点不吃东西就会头眼发昏,严重的话会晕死过去。
苏晓婉贴心地把八宝鸭端到三姨娘面前,让她闻了闻,耐心的介绍道:“八宝鸭,就是在鸭肚子里放八种宝贝……”
“别废话了,快让牢头打开门,给我端进来。”此时已过中午,三姨娘闻到鸭子的香味,被勾的馋虫出来,恨不得立马吃到嘴里。
“三姨娘,别着急,咱们是文明人,哪能和乡野村夫一般,囫囵吞枣。”
苏晓婉接着说:“这八种宝贝是由栗子、白果、莲子、香菇……”
三姨娘又打断她,不耐烦地说:“瘦猪肉、糯米、香葱、冬笋八种原料组成。知道了,快给我。”
苏晓婉挑眉,都会抢答了!
看来是饿极了!
三姨娘越是着急,苏晓婉越是慢条斯理。
“不急,做这道菜的时候,可麻烦,先把鸭子的肚皮剖开……”
三姨娘觉得眼前发黑,扶着牢门,骂道:“小蹄子,你是来消遣我的。到底怎样才肯给我吃!”
苏晓婉也没恼,露出一口小白牙:“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慈大悲的告诉你。
给、我、娘、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