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中午,侯玲和张惠兴冲冲的说,学校晚上有舞会,她俩要去,还有谁要去?
“我是不去的哦。”坐在寝室床边的徐立岩笑眯眯的回答。
“林雨荷,和我们一起去吧。”张惠发出诚恳的邀请。
“谢谢,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去了。”林雨荷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两人微笑道。
“林雨荷,你在舞厅里多受欢迎啊,同我们去跳吧。”侯玲安逸地趴在上铺的床上,如吃饱喝足后趴在窗沿上晒太阳,享受美好时光的小猫。
“抱歉啊,我真的有事,你们去玩吧。”自从上学期做家教,林雨荷就放弃了午睡,中午回寝室换好午后的书本,抱上英语大字典便到教室学习。她要准备英语六级考试,不敢奢望晚会、舞会,即使有一点的空暇,都恨不得一秒钟掰成几瓣来用。她智商不高,无法做到她们那样轻松愉快。
林雨荷如往常一样急冲冲的走出宿舍楼,布告栏的玻璃窗里多了张醒目的大红纸,她好奇的走了过去。原来是系三好生、系优秀干部名单。61班侯玲和徐立岩是系三好生,孙美燕是系优干。这学期魏崎成功当选化工系学生会主席后,孙美燕便荣升为系学生会副主席,并同魏崎秘密地成为化工系第一批预备党员。
林雨荷扫了一眼62班和63班的名单,默默转身离开了。显而易见,她与他们相比有了差距。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荣光获得的背后一定有努力和付出。这些成绩会成为孙美燕们毕业留京的有利条件。
心情沉闷地往教室走,林雨荷有些想家了,她一定会好好学习,用好的成绩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林雨荷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李浩哲。李浩哲在学生会并无任何任职,也未获得荣誉,以他的家庭条件,毕业留京估计不成问题,可她自己呢?能留京吗?会像二表姐一样艰难地四处奔波求职吗?
勤能补拙,所以她一直努力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令林雨荷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越努力,目标越远离她。她究竟错在了哪?前进的方向错了?设定的目标不现实?刘俊楠曾说她情商低,是不是暗指除了书本,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林雨荷陷入了痛苦的自卑中,无法认清自己的无力感包围着她,她该做什么?她该如何做?
红色耀眼的光荣榜勾起林雨荷的远虑近忧,心绪无法控制地感到纷繁杂乱,她想躲到一个安静的环境,最好把她独自封闭起来的一间屋子,让她能静静反思与优秀同学之间的差距。
三教一间教室里,只有林雨荷一人。不知过了多久,63班杨琳进来向她借自行车。杨琳刚走不久,刘俊楠拎着葡萄和梨进来了,说今天是她的阴历生日,邀请赵盈盈同她一起分享快乐,因为一上午的课,没办法,只好下午补上。紧跟进教室的赵盈盈说,今天是她的阳历生日。
人生若无知心良友,再精彩的人生也会大打折扣。温暖瞬间涌遍林雨荷的全身:刘俊楠为了找到她,一定费了不少功夫,赵盈盈也肯舍得花时间。她高兴地祝福两位寿星身体健康,每天开心快乐。
林雨荷问刘俊楠的自行车在哪。“就在教学楼外。”刘俊楠说完,一晃车钥匙。
“车子借我用一下,请两位寿星先吃,在教室里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回来哈。”林雨荷飞车去校外买了两张贺卡,回来后,写上祝福的话送给刘俊楠和赵盈盈,又递过两个精美的钥匙扣。刘俊楠和赵盈盈非常高兴,说过生日有人祝福,感觉真温暖,真好。
晚课是《表面化学》,老师姓吴,自我介绍老家是无锡,在北方呆了十七年。韩阳问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南方人的口音,而教过他们《无机化学》的兰老师乡音却那么重,一听则知是上海人?
吴老师亲切随和的笑道:“当然是因为我的学习能力超强喽,接受新事物快,入乡随俗也快。信不信由你们噢,如果你们呆在无锡十七年,哦,不用说那么久,信不信有个三五年,你们也会说一口地道的无锡话?”
“信!老师,只要是你说的,我们就信!”魏崎语气中肯,态度极好,三分真七分捧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信我的话就对喽。下堂课,也就是下周一,你们不要到教室来上课了。”
“老师,你罢课啦?是不是嫌工资太少不教我们啦?”蒋鹏也是个自来熟,嘻嘻哈哈的说。
“不希望我教你们是不是?”
“老师,我们哪敢啊,是你说不让我们去教室上课,我们才猜的,”蒋鹏接话道,“再说了,老师您教的那么好,我们怎么舍得让你走呢。”
“嘿嘿,你们这两小子。”吴老师随和极了的笑着,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周一上课,你们都到我办公室来,交今天留的表面化学实验报告,我要一个一个地批卷,一个一个地讲解。”
课后,王志刚递给林雨荷一封信,是雨亭的信,只有一页,确切说只有几行字。信中说,她记住了姐姐的话,得了二等奖学金180元,评上了系三好,又得40元。还寄来一张小卡片,塑料片里压着两枚精致鲜艳的枫叶,写着娟秀的楷书“情深如此”,落款“妹”和日期。
姐妹俩互报成绩激励彼此,回报父母的艰辛付出。
周一,林雨荷在教室晨读完英语,习惯性的从书包里拿出表面化学实验报告检查,发现一道题的原始数据抄错了一个数,她用拇指肚搓净橡皮一角,把橡皮蘸了点唾液,小心擦掉字迹,在演算纸上认真计算了两遍,确认无误后誊抄到报告上。匆匆赶到食堂,已经过了七点半,再不快些,非得迟到不可!
等林雨荷赶到吴老师的办公室,才发现只有蒋鹏和魏崎在,敢情她来得还早。
吴老师倒了一杯飘着香气的咖啡递了过来,“喝杯咖啡,想喝多少自己动手倒,不要客气。”
林雨荷轻声道谢,恭敬地双手接过。蒋鹏和魏崎端着纸杯坐在椅子上,好一副闲情逸致,逍遥享受的样子。魏崎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咖啡,砸吧着嘴道:“吴老师的咖啡非常好喝,老师已经给我倒第二杯了。”
吴老师笑容可掬的说:“喝吧喝吧,我这有的是,谁要是喝完,自己再去倒。”他接过林雨荷的实验报告,说:“来,坐,坐,请坐。”
“谢谢老师,我站着就行。”捧着装着热咖啡的纸杯,林雨荷恭敬的站在一旁。
吴老师对着实验报告凝思片刻后,指着其中一道题,“你看这道题,最大泡压法测定溶液表面张力,为什么出泡速率不能太快?你写因为出泡速率快,使表面活性物质来不及在气泡表面达到吸附平衡,也会使气体分子间摩擦力和流体与管壁间的摩擦力增大,造成压力差增大,使表面张力测定值偏高。这些回答得没错,但不全面,补充原因表述,气泡溢出速率会影响气泡的大小,进而影响压力差值的大小,这样回答就更准确了。”
林雨荷点点头:“我听懂了,谢谢老师。”
孙美燕、侯玲、李浩哲还有郑智超相继走了进来,办公室一下子热闹起来。紧跟着,后续的人就到全了。吴老师给每个人倒了杯热腾腾的咖啡,然后又冲满一壶放在桌子上。
“林雨荷,你干嘛跑那么快?我在食堂一眨眼看见了你,再一眨眼人没影了。”孙美燕仍是不分场合,隔着人群大叫。
“哦,我怕迟到,未注意到你。”林雨荷感到好笑,孙美燕也太能夸张了,她要是真有大罗神仙秒移的本领就好了。
办公室里原本极为放松的气氛被孙美燕的到来搅得活跃起来。韩阳兴致十足,喝了一口咖啡,说道:“要是总能这样上课,还不用考试,那该多好!”
61班的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起来,好像老师压根不在屋子里。
“不可能总这样上课,偶尔有一次就行了。”
“要考试也行,只要老师开恩,不抓科就行。”
“就是没有在办公室喝咖啡的待遇,我们只要好好上课,不让我们考试还不行吗?”
“谁说不是,考试及格恒等于让我的小命得以延续。”
“我希望所有的课统统开卷考试,或者变成考查课也是不错的!”
吴老师看着在他面前肆无忌惮聊天的学生,笑呵呵的反问:“不考试?不考试你们还能好好学习吗?恐怕课堂上我连影都见不到几个了。”
“不能,老师,我向你保证!我的影子一定在教室里!”蒋鹏郑重其事的大叫道。
“老师,你千万不能信他的话,他一定是把他的相片挂在教室里!”张野也喊起来。
办公室里笑声不断。
就寝前,411寝室免不了谈论起吴老师来,别开生面的这一堂课让全班同学记忆深刻,对表面化学产生了浓厚的学习兴趣。孙美燕发誓说,就凭那一杯咖啡,她也要好好学习这一科。
然而,411寝室一晚最热议的对象不是吴老师,而是教《普通物理学》的谢老师——比吴老师还要神一样的存在。原因很简单,就在谢老师一身永恒的深蓝色中山套装上。无论什么季节,永远戴着与衣服同样颜色、面料的老式军帽。即使天气炎热,中山装上衣的领口也会系得严严实实,惟有变化的是头顶帽子的有无,以及脚上鞋子的不同,冬季黑皮鞋,其余三季黄绿色的军工胶鞋。
更为叫绝的是,每次那身再熟悉不过的装扮出现在学生们的视线中,从上至下永远是无可挑剔的挺括整洁,好像每天他都穿着同样款式的新衣裳和新鞋,脸上也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严肃表情,没有人见他笑过,也没有人见他生气过。
一次,国内某著名导演来校举办讲座,正好和《普物》课发生冲突,差不多一半的学生当着他的面走出教室,谢老师站在讲台上依旧是那副既不微笑也不生气,经历过大风大浪异常淡定的神情。
“哦,你们有谁感兴趣还要走的话,请尽快离开教室,我马上就要讲课了。”邸紫嫣惟妙惟肖的模仿令寝室里的几个女生止不住笑声连连。
“是他告诉我们有讲座,可以离开的嘛。”侯玲道。
沈玫手中织着毛衣,笑道:“你呀,逃课还有理由了?”
“他也是执行学校的通知,没有法子的哦。”徐立岩笑语。
“我们可不能小瞧他,谢老师可是清华毕业的研究生呢!”孙美燕单手叉腰站在地中间笑道。
“咱们学校的老师不是清华的,就是北大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啊。”刘俊楠说。
“这些老师的气质个顶个好。”林雨荷说。
“人家那才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张惠也说。
“就是,哪像我们满肚子大粪。”孙美燕笑嘻嘻的说。
“你呀你,说说就下道。”沈玫手中的竹针飞快的穿梭着,丝毫不受谈天说笑的影响,偶尔眼睛才撇一下手中的活计。
“吴老师也清华的,为何两人的教学风格相差这么大?”邸紫嫣问。
“当然是性格原因,”孙美燕站在地中间说笑着,“所以人与人有差距喽。”
……
性格决定命运。人生从没有相同的两条轨迹,来到世间的每一个生命都肩负着不同的责任和使命,遵从内心的选择和准则,努力做到最好的自己,恰如天上点点繁星,每一颗都与众不同,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