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在说话。
“救我。”我看着眼前的流血的人倒在我们面前,用他的那只手死死的抓住我的裤脚,我能够感觉到从脚边传来的触感——是热的也是湿的,那是来自一个死去的活物的鲜血,死去的人和动物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一下子就跪坐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太过恐惧和害怕而无法思考,我应该动起来的,但是此刻我的双脚实在是沉重得很。
如果我不逃走的话,我就会死去。
“砰。”我又听见了枪声,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是尼摩开的枪。
于是那个人的鲜血从他的动脉中飞溅到我的脸上,我忍不住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你看到了全部。”尼摩慢慢地走到我的身边,说话的语气温柔而又平静,好像这些的事情与他无关,然后他用枪指着我的脑袋,“你会怎么做?”
他会杀死我的。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样的想法,却大胆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死亡对于我来说无非是再一次的轮回罢了,我真正的身体并在这里,只有我找到了陆瑜,我才能回到原来的城市,过着原本正常的生活。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我努力抱持着自己声音的平静,强烈的克制住自己忍不住颤抖。
我不能让别人看穿我的恐惧。
“暴雨会带走没有罪的人。”他也好脾气的回答我的问题,“因此,留下来的人都是有罪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人们信奉他的意图,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清醒的感到痛苦。
“是你在不断地制作暴雨。”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尼摩笑了,“你也很聪明。”
有罪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
他企图用自己的双手来打造出一个完美世界,一个永远美好的世界。
但是世界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人心是会变的。
“你恨我吗?”他突然蹲下来去看我的表情,说话的语气还是像平常一样,周围的一切似乎干扰不到他与我的交流。
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只是短短的一个星期而已。
上帝创造世界的时间也刚好是七天。
“我不恨你。”我摇了摇头,此刻恐惧的内心也平静了下来。“只是觉得你应该承受这些痛苦罢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像个疯子,脑子也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你还真是一个疯子。”尼摩又笑了,笑得天真又残忍。
“所以啊,我才如此的爱着你。”
于是,他杀死了我。
“我会在地狱的终点等你。”
这是他和我在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会失眠,即便如此,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的这颗心还在跳动。
我在中学时有一个孩子自杀了,他的身体像折了翅膀的鸟儿般在高空中下坠,于是他的生命就没有任何预兆般的结束了。我听见周围的人的议论声、尖叫声、哭喊声以及救护车的鸣笛声,各种声音都碰撞在一起,人类的矛盾与恶意就是从中产生的。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了,学校花了好多力气才压住了舆论的压力。
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他的模样了,只是记得我和他曾经说过话。也许是因为一面之缘,在我目睹他的死亡之后,我看到他破碎的身体像是开了花般不停地流着血,于是我第一次有了勇气冲破人群与视线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用校服外套遮住了他的面容,然后双手颤抖的拥抱住了他。
事实上,我对死亡感到非常的恐惧,从生理上无法抑制住自己对于死去的人的害怕与抵触,但是我还是触碰了他。
我希望在他死后能够隔绝外界的声音。
老师警告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只能用我的伪装欺骗了他,“我不会说的,老师。”我表现和从前一样乖巧听话,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于是,没有人才提及关于那个少年的死亡。
我的内心却产生了一种不适感。
“当夕阳像是燃烧般染红了整个世界时,不要回头去看黄昏,那里是通往生与死的彼岸。”
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少年又站在我面前,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头发是白色的,活得像个幽灵。
“陆瑾,这束花献给你。”少年将手中的那一捧花递给了我,我只能接过他的好意。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此刻的内心也是欣喜的。
“这是什么花?”
“是银莲花。”
“谢谢你,这个花开得很美。”
“不用客气。”少年笑了,笑得天真而又残忍,“毕业快乐,陆瑾。”
然后他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以为他只是我的一场梦,我每天都在做梦,有时候会将现实与梦境相混合。
梦是现实的延续,现实是梦的反映。
在我初三毕业的那一天,地球突然出现了超级太阳,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人们都在庆祝新世界的来临。
不要回头去看黄昏时路的尽头,否则就会不小心掉入到另一个世界,再也无法回到属于自己原本的地方。
高三那年,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皮肤却是白色的,活得像个幽灵。
奇怪的是,我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
“你好。”他主动伸出一只手向我示好,我也握住了他的那只手回应他。
握手是人类建立联系的方式。
“陆瑾,你毕业后想要做什么?”少年似乎对我的去向很是好奇,偶然的提到了我对未来的想法。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生活在一个没有纠纷没有矛盾的世界。”
“没想到你是这样天真的人。”少年也没有恶意,只是善意的笑了,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夹着羡慕。
“那你呢?”我转过头去看他,他从来都是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能够活得比你长吧。”
这是什么话。我觉得他反而才是那个天真的人。
“那么,祝愿我们如愿以偿吧。”
这是那一天我们对彼此的祝福。
后来,少年在某一个夏天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没有人记住少年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喂,你记住我们中学时有一个人吗?”我打电话询问我中学时的同学,以为能够得到关于少年的消息。
“谁?”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皮肤却是白色的,活得像个幽灵。”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我终于记得少年是死去的人,他死了很久,在我中学时就离开了。
我总认为他没有死去,只是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所以啊,你终于记得我了吗?”
少年仿佛又再次站在了我的面前,眼神悲伤而又温柔。
尼摩,在拉丁语中是不存在的人的意思。
我的手上拿着枪,抬头看到尼摩吐着血朝我幸福的笑了。
“你终于记得我了啊。”我听见他那满足而又惨然的言语,语气中只有平静与温柔。他的身上流着血,染红了我的衣袖,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我在他的心上开了枪,他必死无疑。
“这里的人早就死去了,只有我是活着的。”
“在这个世界,死亡总是会在每天反复上演,你所看到的不过是过去罢了。”
“所以,你才无法逃离暴雨的时间、空间以及人。”
因此,那些死去的人才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一个他们能够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我默默地流着泪,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此刻我的那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你不要难过,我本就是一个已死之人,不是吗?”他试图用他那只染血的手擦拭着我的眼泪,他的言语在安抚我不要对他产生愧疚感。
于是,我哭得更凶了。
他是一个恶人,也是一个好人。
我总算知道了我为什么这样相信他了。
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面了。
“你真正的名字是?”
“我不记得了。”
失去了自己的名字的人是无法找回回家的路的。
他撑不了太久的,现在的他不过是强打着精神和我说话,他的眼皮已经不自觉地合上了。
我只能用尽全力拥抱住他,以为这样就能够留住他。
“常青。”我以他的名字呼唤着他,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你还记得我啊。”
“常青,真是一个好名字。”
常青,寓意为永生。
他是满怀着微笑离开这个世界的,他的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笑得很是满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做了一个美梦。
“做得好,陆瑾。”维克多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是大海的颜色。
“只有他死了,暴雨才会消失,这个世界才会恢复正常。”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流着泪怒视着他,却对周围的悲剧无能为力。
“你在凝望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维克多说这话眼神晦暗不明,“这里的一切都曾经在过去发生。”
“所以,你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与重生,只为了见证这个世界能够恢复正常。”
“没错,我和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一致的,需要有人做恶人的。”
“对于他的死,我也感到很抱歉。”他的神情变得悲伤起来,似乎是真的是为常青的死亡感到哀伤。
“我要带走他,带回属于他的地方。”我努力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将他的身体的重量倚靠在我的肩上,每走一步我都感到吃力,但是我不会丢下他。
“这将是最后一次暴雨,请你抓住机会。”维克多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目视着我的离开。
“永别了,陆瑾。”
“希望你能够如愿以偿。”
我对维克多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双蓝色大海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