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平常重犯的处理,这几日下来,恐怕已然是凶多吉少了,况且那人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县令眉头微皱,神色间略有些不悦。
“怎么了,监狱里连口饭都给不起吗?”
“这……那些重犯不是早就没有安排口粮了吗,县令您不是说各地县署都这么干吗。”一旁人赔笑道。
“哼,关键事关键人,不知道区别对待吗,我说一句气话也得怪在我的头上吗?”知县显然是对身旁人的说辞不满。
“不管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结果,是活的,就给我继续看好了。要是死了,就给我送去马建那里,让他好好看看,负隅顽抗是什么样的结果。”
临近安置处的医馆里,昏迷多日的阿乾终是从浑噩中醒来,睁眼便看到胡子须白的医师和一旁静坐的年轻孩子。
“哟,终于醒了。你这条命还真硬呢,看你那么多天都不醒还以为要不行了呢。”须白老者口中却说着不符合他形象的话语。
“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搞的,喜欢在雪里睡觉是吧。就你这双腿,要不是有宗师给你渡气,怕是保不住咯。”
“多谢救命之恩。”阿乾虚弱开口道。
“谢我干什么,就你这种在雪堆睡觉的人,我看到了都懒得去管,你要谢的是旁边的公子哥。”老者并不领情。
阿乾转过头去,双手从被褥中拖出,略微拱手,言道:“多谢救命之恩,想来我是找对人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你跑来找我,还这么坚持,我倒是很好奇。”小五疑惑道。
医师听闻此言,也是识相的离去,并为之带上房门。
“生死攸关的事。”提到这里,阿乾顿时打起精神来。将这几日的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讲给眼前的少年听。
听完阿乾的一番言论之后,小五不禁心中一沉,这和当初蓝正的事是如此的相似。
按下心中的震惊,小五又开口询问道:“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呢?你应该知道这可是犯了朝廷大禁的,你来找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到这,小五也不禁生出一种无力感,尽管身为皇子,但有些人有些事,他也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从中洲来的玉人提过您,所以我便来找了。至于此事,我自知事成定局,无法更改,也不敢让您为难。只是,与我同来的马家仆从牵涉其中,过责在我。还望殿下能帮我一帮。”
阿乾语气诚恳,目光灼灼的看向眼前的少年。
“好,此事我可应允。”小五对于此类小事并不推辞,起身就欲离去。
“殿下!”忽的又被身后人叫住,小五回头,等待着后语。“还望能带上我,是我将其带入城中,也该由我将其送出城去。”
小五并未拒绝,只是略有些担忧的看向床上人的双腿之处。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后,阿乾又是急忙开口道:“殿下,我并无大碍了,有宗师大人渡气,这双腿只比以往更好好使些。”
“那便一同吧。”小五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阿乾着衣下床之后,二人一前一后出门而去,门口站着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姿。
“哟,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还等再躺上几天呢。”,让阿乾怪异的是眼前的男子怎么和先前的医师一个语气,尽管心中此想,倒也是立马拱手言谢。
“有宗师大人照拂,自然是好转的快些。”
“我把你冷落在雪夜里,殿下可以怪了我好久呢。”男子的语气里听不出责怪或是数落。
“让大人们操心了。”阿乾又是低头道。
一旁的小五也是神色异常,看向白伯,这话明显就是夸大其词。
罕见的忽略了小五的情绪,白伯又是开口道:“当时让你离开,为什么不离开。”小五的注意也被这个话题吸引,将先前的不满抛之脑后。
“你说生死攸关,你要是真死在外面了,那不是说不出口了。”
听闻此言,阿乾正色道:“先前来求时,对于小民这样的普通人,宗师大人随便出手,这世上都不会再有小民。大人体恤小民,还让小民离开后再来,小民便知道来对了地方。”
“只是,不知道千户大人何时归来,归城时,小民必然会受追责,到时候就是活着,有些话也说不出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大人们体谅。”
“呵,倒是有一副义胆。”白伯的话里带些讽刺的意味。“普通人的命在多少人眼里连草都不如。”
“要不是遇见了热心肠的殿下,你要是在外面真没气了,我保证将你扔的远远的。”
“大人心善,留得小民一命。”
“白伯,少说些吧。”小五制止住言论的过激化。
“你既有官身,端得一副好饭碗,不该搅进这件事里。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小五又是对着阿乾语重心长道,少年人的模样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显得有些怪异。
“是,殿下说的是,只是有些情总得还罢了。”
“唉,不说了,你也是两头为难啊。”小五看着眼前又低迷起来的青年人,不再多言。
深深浅浅的雪印直达县署。
门外的衙役瞧见来人,回进县衙里,随后便是满面笑意的方城知县出门迎接。
“殿下可休息好了?”寒暄之后,知县也是看见了那道不速之客的身影。
“殿下这是?”知县看向一旁的阿乾不禁有些疑惑。
“方城内外武法传遍了?”
“这……”知县没想到上来就问一个这么直接的难题。
“我们已经确定了匪首所在,待千户回来,不日就会出城剿匪。”知县只能把话题转到另一边。
“那看来就是了。”小五深深地看了一眼答非所问的知县,“那匪首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倒是没出什么动静,每日都窝在一个地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有就是匪首马建宣布与本家脱离关系。”
“听说你这里关了一个马家的仆从?既然匪首脱离本家了,你就把仆从放了吧。”小五这才表明来意。
知县面露为难,要说早几日来,这人放也就放了,但是现在,人都没了,拿什么放呢。派人去看时,早就是进气少出气多,半死不活的样子了,自然是送到匪祸那边以儆效尤。
“这可不能放啊,这马家就他一个独子,若是连他也脱离马家,马家后继无人。所以说,这匪首一定是在混淆视听,假意为之。”
知县信誓旦旦,丝毫没有放人的意图。
小五怪异的看了一眼知县,从在城外被迎回城内的过程中他倒没见到方城知县有什么硬气的时候。
“既然放不了,那我们总该能去看看吧,总不能说连我都有通匪的嫌疑,见不了犯人吧。”小五又换了一种方式试探道。
“这……自然可以,只是这位不能同去。”知县指了指一旁的阿乾。
“好。”小五看了眼焦急的阿乾,还是答应下来。
知县将小五单独带出,身后的白伯入影子般不离半步,“殿下,那匪祸同伙早就死在狱中了。”
“那你刚刚为何不说。”
“我看刚刚殿下身旁有那人在侧,想必是其找您说情了,若是当面说出,恐怕他有污我之嫌。殿下能明辨是非,但这事情还是越简单越好。”
“呵,”小五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太满意知县的说辞,“这么说倒还显得你通情达理了?”
“不敢不敢。”
“哪有什么不敢?就按你说的,像这样的朝廷重犯,你什么也没审出来,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这样死在牢狱里。难道还是说,知县大人也参与了匪乱,着急着杀人灭口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此事。”知县连连摆手解释道。
“只是峦洲年年灾祸,城里里也没有多的粮食,只好断了那些重囚犯的口粮。”
“不算太好的理由。”小五不在逼迫知县,不管如何,他终究是一名官员,官员的处责不由他说了算。
回到县署内后,小五便将消息告知了阿乾。
“他是怎么死的?”阿乾呐呐道。
“饿死的。”
“我也早该冻死在那场雪里。”阿乾仿佛失魂般往外面走去,摇摇晃晃,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风吹倒。
随着阿乾消失在门前,白伯也跟了出去,片刻后又回来,“把他交给他那群士卒朋友了。”
小五点点头没在多说。
方城外
寒风呼啸的雪地里多出一道黑影,他静静的躺在白雪之中,一动不动。
“外面似乎有个人。”
木屋里,有人推门望去,便见到这一具“尸体”。
“先担回来。”那人开口道。
随后,又从木屋中出来两名男子,合伙将雪地里的尸体搬起,抬回屋内。
“咦,这人怎么这么熟悉呢?”屋内有人嘀咕道。
抬进来的尸体面庞浮肿,让人很难去分辨其原本的模样。
“好像是马教主的胞弟。”终于有人认出来,一下便惊起一阵呼声。
“我去叫马教主。”人群中有人率先从震撼中惊醒。
待到马建来时,床上躺着的人似乎也是感应到什么,微微的睁开眼来。“少……爷…”
细若无声,即使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说出口的话就在白日里的雪一样,看得见听不着。
“去给他煮一碗小米粥上来。”马建对着众人说道。
不过却并没有人动身,床上的人在听到这一句话时,仿佛心满意足一般,早已闭上双眼,双手垂落。
这时,身旁才有声音响起。
“我们没有小米,早就全被换成了粗粮。”刘金妮在一旁低沉的说道,直击每一个人的内心。
“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马建将床上的尸体抬起,缓缓的往屋外的雪中走去,没有人相伴,也不必有人相伴。
方城的风雪仍在持续,不正常的天气通常带来的是灾厄,总会有不少人死去。
方城里,知县也终于等来了他心心念念的回复。
千户回来了,也带来了旨意,镇压匪祸成了首要之重,修习武法的众人也只能登记之后不了了之。
很快,城中就集结起了抗击匪祸的队伍,浩浩荡荡,知县还邀请了小五一同前行,仿佛是要戴罪立功,急于表现一般。
阿乾和兵长一行人也在行伍之中,随着队伍前进。
这次不说随行的武人数量多少,就论带着甲胄的士卒,其人也不在少数,即使是面对手持利器的武人,也有一战之力。
大军开拔朝着既定的路线前进,好不威风。
天有不测风云,地有不速之客。
远远横在道路中央的是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执绳之人是一名老者,在雪中喝着小酒,好不惬意。
知县面色一沉,千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周遭的士卒正欲上前驱赶老者,却被千户拦了下来。
老牌的三品武者,一般都有一把好武器,寻常士卒加上普通的甲胄同纸屑没有什么分别,一触即碎。
二人策马上前,未等二人开口,老者便先声夺人,堵住二人想好的劝词。
“我就只有这些东西了,这里一样,那里一样,带一样走吧,给老爷子我留一份。”说是选择,不过好像并没有给出选择。
“哼,老爷子,我看你真是年纪大了,不找你的麻烦就算是好的了,你今天还敢拦官兵的道路,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带上你的这车破酒有多远走多远。”
感受到身后众人的视线,知县也觉着这时候不能失了气势,也是咄咄逼人。
“那就是没得谈了。”老人从车身上拾起静躺许久的白刃,寒光映射,徒增几分寒意。
“和两名三品武者对阵,你是没有胜算的。”千户还想劝阻老者的行为。
“老夫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时候了,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言罢,老者飞身前去,寒光闪烁之间,知县座下的大马便已被削去半边头颅,失去控制之下瘫倒在地。
知县也从马身跃起,站在一旁。
“老匹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留在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