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聚英堂,这里是林家商议军事之重地。
堂中央摆放着铜叶州版图的沙盘。
沙盘上标注了各国的关口要塞,尤其在大晟的北边,插满了小旗,连那种巴掌大的小镇都没有放过。
此刻林殊之坐在主座上,神色肃穆,浑身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以及沙场打磨的戾气。
他左手边坐着一个老头,穿着发白的粗布衣服,头发白多黑少,而且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看着就是一个穷酸落魄的书生。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种久久考取不上功名的老秀才。
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厉害,那可是三十万镇北军的军师,李元甲。
虽无一官半职,却坐镇军中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而且算无遗策,可以说这十年以来镇北军面对强大的大俞还能守住大晟的北境,这个老头功不可没。
另外一个站在大堂上来回踱步的年轻人看上去十分焦虑。
他身材魁梧,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胖,长相憨厚,可要是觉得这个人也憨厚的话那就真是活腻了。
他可以说是镇北军最为凶残之人,跟北俞一样,洗好筑京观,手段还更要层出不穷。
他便是林殊之的二儿子林楚龙。
他十五岁就跟随父亲出征,到如今大大小小经历了不下百场战役,是大晟最年轻的骠骑将军。
另外,他还十分宠爱他的妹妹林如薇,所以此刻才会如此坐立不安。
“爹,现在怎么办啊?现在各种证据对妹妹都十分不利。”
作为大晟势力最大的军侯,自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对于大理寺以及玄衣司的调查情况也了解不少。
“司天监那边可有查到什么?”
“他们对拓跋宇的尸体使用灵媒之术,可拓跋宇的阴神已经消散,并没有得到他生前的记忆。”
林殊之的川字眉皱得更深了。
“大理寺那边呢?”
“他们的仵作也勘验了拓跋宇的尸体,不过结果都对妹妹不利。”
林殊之看向李元甲,问道:“先生可有什么主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最后没能证明贵妃娘娘是无辜的,侯爷可能就只能舍掉龙牙山了。”
“可是没有了龙牙山,我们镇北军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
“小将军,镇北军能有今天,靠的从来都不是那龙牙山。”
“难道没有破局之法了吗?”
“难!只能一边先查着一边静观其变。”
……
瑞阳客栈,是大俞一家商会的产业。
大俞使团到了晟都以后,便包了此处将其作为了落脚点。
此时已是深夜,道路上几乎无人,客栈也大门紧闭。
月明之下,街道一头忽然出现了两人。
一个白发老头,一个黑袍女子。
两人来到客栈门口,老者轻叩门环,大门很快开启了一个供一人进入的小缝,两人便相继进入了客栈。
大门外街角处,沈亦安一直躲在阴影中,他刚刚立时就认出了那俩人,老者是方航林,另外一个也是那日在酒楼出现的那个神秘女人。
他心中一怔,难道是方航林跟大俞串通好的?
……
南熏宫。
林如薇独自坐在前庭花园的石凳上,石桌上摆放着一壶酒,她自斟自饮,显得十分落寞。
“娘娘为何独自饮酒?”
林如薇扭头,看见了沈亦安从树丛里缓缓的走出。
“小安子,你怎么又来了?”
“娘娘不用担心,没人看见。”
沈亦安走了过去,给林如薇斟上酒,问道:“娘娘,小柔姐姐呢?”
“他们都被玄衣司的带走了,现在整个宫里就我一人,他们定点给我送饭,我现在就是一个罪人。”
“娘娘别这么说,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呢。”,沈亦安安慰道。
林如薇抬眸,月华之下,带着几分醉意的坨红,格外诱人。
“坐吧,陪本宫喝几杯。”
“好。”
沈亦安坐到了一旁,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娘娘不必忧伤,这道坎儿总会过的。”
林如薇一杯烈酒下肚,开始自顾自说道:“你知道吗?当初进宫是我自愿的。
当时父亲跟大俞在北境僵持,需要军粮跟援兵,可那时居然有人上书皇上,说我父亲拥兵自重。
为了化解皇上的疑心,我便自作主张自荐为妃。
你知道吗?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像父兄一样,驰骋沙场,为国建功立业。
我也知道我一旦进宫,就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但无所谓,我一个人的牺牲又怎么比得上整个镇北军、整个国家呢,我无怨无悔。”
林如薇又喝了一杯,继续道:“可我现在却有点后悔了,你知道吗?咱们大晟居然为了让大俞停战要将平路镇以及龙华山拱手相让。
那是多少镇北军将士用性命守护的,那的每一寸城墙都有我们镇北军将士的鲜血。
他们还不如杀了我!”
林如薇喝着烈酒,却感觉心里凉凉的。
沈亦安都被林如薇说感动了,如此家国情怀舍生取义,丝毫不输那些历史书上的忠臣良将。
这样的女子不应该辜负啊。
好想抱抱她,但是估计会被削。
他看着杯中的美酒,美酒上倒影的明月,明月下的树影,树影旁的落寞美人,忽然想用一首诗来安慰美人。
自古诗句最能慰藉人心。
他也饮了一杯酒,站起身,挺起胸怀,一手背后,如一满腔热血的书生。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一句诗,如一阵微风吹过,在林如薇的心湖掀起了一阵波澜。
这不就是她此时的心境吗?
她放下酒杯,美眸开始注视眼前这个忽然有点陌生的……太监徒弟。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两句就如那微风转为狂风,把她的心湖搅得波涛汹涌。
功名尘土,是她的理想,空悲切,是她内心深处的无奈。
她不怕死,但是怕死得没有价值。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北蛮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短短几句,虽然很多地方没读懂,却把她内心的悲愤抒发得淋漓尽致。
仿佛真的站在墙头,看见他们的镇北军浴血关外。
一时间,她居然热泪盈眶。
“这是你写的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