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二这名昔日的公子哥,生活在这废弃寨子实在是百般不愿,他把心中的不满全化为仇恨与怒火,用愤怒支撑着自己,拼命地耍刀弄棒,才能少一分悲伤哀叹。
极端的愤懑掩饰了太多情绪,唯独挡不下口腹之欲,这吃的都是些什么啊!给我家牲口都不……
煤球随辛无住吃素,平日里就是面饼、山果、野菜、黄精等物,这些东西偶尔吃一顿充饥还行,长期不沾荤怎么忍得了?能活得下去?
他不知辛无住吃素乃是修行者慈心,不忍食众生肉,且吃素有多种好处,首先就是长期食素者心中清净,不易滋生烦恼、长养欲望,此世界拥有野蛮的身躯,常吃素食才能减少野性,保持清醒的头脑;其次这也是一种修行,对于辛无住来说,什么东西吃在嘴里都无区别,他心无杂念,至纯至善,对美食、身躯皆无执着,因此哪怕只用喝点水,简单吃几个山果,就能满足机体的需求,若是修行没到境界,心中依然常怀贪恋、攀缘执着、自私自利的念头,而只注重着形式去素食,那必然是受不了,反而还戕害了自己的身体。
虎二把想法告诉小花,兄妹俩在这上面想法倒出奇的一致,于是两人常约着偷偷去山林间打猎,打得野兔、獐子、锦鸡、野猪等物,在山间生火就地吃了,也不让辛无住煤球得知。
三年间两兄妹把山中的野物吃了个遍已是提不起兴趣,虎二身长体健、羽翼渐丰,心中常想起昔时寨中牛羊肉的美味,比那又酸又柴的野味实在强太多,不由得涎水直流。此时正值无所畏惧(爱闯祸)的年纪,心中躁动四处张望打听,打定主意后悄悄地把小花拉至一旁。
小花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问道:“二哥,又在打什么算盘?”虎刀门中她这么称呼虎二,现在依然这么叫他。
虎二以手捂嘴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今晚我们干一票大的!”
“啊?”小花秀眉微蹙,满脸疑惑。
“你想吃羊肉吗?”虎二带着挑逗的眼神,努了努嘴。
脑海里想起羊肉诱人的香味与鲜嫩的口感,小花忍不住道:“烤的还是炖的?”话一说出口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哪里还有人变着法做出来吃?羊肉本身都成问题。
虎二顿时神色轻松不少,调皮地一笑,“今晚咱们寨前土丘见,是烤是炖你说了算!”
这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小花蹑手蹑脚地赶到土丘,见虎二点着火把,只是身旁空无一物,让她些许失望。
虎二立马凑上前,道:“从这往西北三里地,有几座小山,两天前我闲逛到那,见不少山羊在那跑,个个跳跃如飞,想来肉质必定十分鲜美!我们现在一起去逮几只!”
小花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美食当前令人心动,就跟他过去看一看也不坏事,大不了逮不着空手而归。
她跟着虎二在黑夜中潜行,走出三里地,虎二小声道:“前面就是了!”他吹灭火把,依旧速度不减在前领路,看样子对这已相当熟悉。
两人悄声爬上山坡,唯恐惊动了羊群,可前后左右均不见任何羊的影子,正自疑惑间,虎二忽然转头“嘘”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他爬到一棵树上,小花跟着轻轻跃上,见山下一座寨子,木栏中围着数百只灰山羊,寨前四个看守老奴皆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小花猛然惊觉到他为什么选择在大半夜,而非行动更加方便的白天。虎二佯装成吃惊的模样:“奇怪了,我见这些羊在山间跑,以为是野生的,没想到还有人看着。”
小花啐了一口,道:“几百只野生的就在这小山坡跑?别装了,实话实说吧!”
虎二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知是哪家寨子的,近日来这山上放羊,我路过几次,见就几个人看着,晚上便在山下围起来,就那几个看守的老弱病残,咱们顺手牵他几只不成问题!送到口的羊肉能不要吗?”
小花心中无奈,看着脚下点点山羊如星罗棋布,又想想大晚上都跟他跑出来这么远,空手而归似乎也不妥,便道:“我给你盯着,拿了一只就赶紧跑!”
虎二喜笑颜开:“得嘞!”从怀中掏出两块黑布面纱,小花接过面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哥哥早就觊觎多时,就等着拉我下水,好有个伴哩!
……
东方欲晓,白露未晞之际,微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久违的宁静,惊得几只正闭目养神的雀儿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开。
辛无住看着面色惨白的天才少女,心中万分诧异:什么事能让小花如此慌张?
煤球亦被动静惊醒,问道:“怎么了小花?虎二人呢?”
带着愧疚、不安与后怕,小花道:“昨夜虎二哥唤我一起去山间抓羊吃,到了那山上才知道是别人养的,也不知是哪个寨子,只有四个老人在那看着,我俩贪吃想着偷摸拿一只,二哥早就做好了准备,我就趴在一旁给他看风。”煤球叹道:“贪吃坏大事!”边说边递过去一碗水,小花接过水,咕噜一口喝掉,接着说:“二哥用刀悄声把木栏割断,忽然听他咦了一声,好像在说这怎么有个洞?我问他说什么,他只摇摇头说没事,割断几根木栏后他猫着身子爬了进去,没一会只听他在里面破口大骂道‘都是一路人,你们他妈的干嘛来为难我?’里面却无任何回音。然而这一下却惊动了那几个守卫,我们原本也没将这几人放在心上,但我想事情既已败露,就不宜停留,当下一掌将护栏劈开,呼唤二哥赶紧逃跑,那护栏破个大口,羊群一拥而出,过得一会才见二哥手里提着一只羊跑来,他表情一会笑一会惊,大叫道‘羊捉到了,有狼,快跑!’在他身后竟黑压压地跟着一群狼,白色的獠牙恐怖晃眼,足足有二三十只!我想这些狼虽然可怕,但生性怕火,只要我催动火之力,非把这群家伙吓得屁滚尿流不可,心中恐惧消去,反而大大咧咧地站在那看二哥笑话。那四个老守卫却不曾追来,只对天燃一束黄色烟火,烟火砰地在空中绽放开来,忽听得四周喊声大震,一群手持火把的汉子围上来,把整个山谷映得通红,原来他们在这已埋伏多时,这一下可把我惊得不小,二哥也吓了一大跳,把羊扔在一旁,对我大叫道‘分头跑,寨前土丘见!’我和他便往两头跑开,一群汉子围上来,手持弓箭射狼群,也有几个过来抓我,我在那人、狼、羊群中穿梭躲闪,最后成功把那几人甩开,准备回来再与二哥相会,可当我跑到山坡上回头一看,二哥已被一群人捆住押往寨中,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赶紧跑回来跟你们商量。”说完竟怔怔地落下泪来,这位哥哥虽爱惹事,终究是她唯一的亲人。
煤球心中焦急,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跺着脚望向辛无住。
辛无住目光犀利,问:“虎二被抓,是多久前的事?”
小花回忆道:“我见他被抓就赶紧跑回,两个小时不到。”(笪笼世界自有计时的算法,为叙述方便参考娑婆世界计时。)
辛无住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赶过去。”心中思索着该如何解救虎二,人早已奔出寨子,走出两步忽地一愣,回头道:“小花,你来带路。”
煤球、小花对这位大哥素来敬重,知他办事有方、经验老到,可对方人多势众,我方势单力薄,心中自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话虽如此,但要对虎二不管不顾是宁死不可的,人在紧张中快步前行,感觉才一炷香功夫就见到了那寨子。
寨子不大,数百名穿着兽皮衫的武士簇拥在前,草地上鲜血淋漓,二十余条狼尸堆成一座小山。一中年人赤裸着上身,黝黑的皮肤上满是刀疤爪痕,他面目凶狠如缺少獠牙的狼王,看着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只见他在狼尸堆前踱步,不时哈哈大笑,神色甚是得意。那群羊被赶到山脚下,依然由那四个老奴看着。
“虎二!”煤球惊呼道。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虎二被反缚双手跪倒在地,四个高大彪悍的汉子守在他身旁,煤球眼尖,一下便看到了他。
煤球平时躲躲藏藏,顶多和一些流浪孩童干过架,而小花,虽然极具天赋,但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两个极具勇气的人终究还是露了怯,不知如何是好。
辛无住远远地看到虎二,稍一犹豫,便昂首阔步向那群人走去,煤球、小花相顾愕然,来不及多想迅速跟了上去。
中年汉子阴森可怖地笑看着走过来的三人,几百名武士摩拳擦掌,扭动着关节啪啪作响,呲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将几人活活吞下。
虎二见三人前来,惊喜中带着恐惧叫道:“大……!”一声“哥”还没叫出口,又黯然地垂下头。
辛无住面无惧色直视着那中年首领,那首领亦冷笑盯着他,狂风呼过,直吹得他那只断袖在胸前忽上忽下。
那首领见他气度不凡,倒不敢怠慢,问道:“阁下是哪个部落的?到我这山头所为何事?”他们不曾伤虎二,就是因为不清楚他的来路。
辛无住深知越是在强敌面前,越不可露怯,淡淡地一笑道:“这小子才满十五翅膀就硬了,我正要出来教训他,没想到已被你们抓着了!倒省了我不少事!”他故意说明虎二十六不到,依王国的条例,任何人不得擅自杀害。
那首领冷笑一声,令人汗毛直立:“谁不知这是我黑狼王的地盘,老子设套抓这些狼,就想告诉它们谁是真的狼王,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擅自闯进我的包围圈,还打伤我好几名武士,你说这人我是抓得还是抓不得?”黑狼王部落中的羊有不少被狼群偷食咬死,狼生性狡猾,几次三番都逃脱去了,黑狼王特意派四名老奴另开辟放牧场,引得狼群来后,前几日只由那四个老人驱赶,狼自然不惧反而更加猖獗,慢慢地狼群得了消息,全聚集到此地,黑狼王这才派众武士提前埋伏。虎二来的这一晚,正赶上黑狼王收网的日子,他闯进羊圈之中,倏地蹿出来几条狼对他龇牙咧嘴,因此忍不住大骂道“都是一路人,你们他妈的干嘛来为难我?”这样的话。
“火之力七段:黑狼王。”辛无住脑海中浮现出武场石碑的画面,淡定道:“既然他不曾盗得你的羊,就让我带走罢!”在这世界对任何强者讲道理谈解决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唯有直白强横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黑狼王嘿嘿一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我黑狼王的地盘想来就来,想走便走?要么留下他一只手臂,要么请阁下当众露几手!教我们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