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先生愿意收容丧家之犬吗?”才出畜市,有人拦路。
老人,风烛残年的老人,试图挺直腰杆的老人,拄杖拦路。
不是隐世高人,对匠王不构成威胁,回望身后,匠王吩咐:
“哈里,牵一头骆驼过来,我们边走边谈。”
一百头骆驼的后面,还有零星的骆驼、驼羊下意识跟来。
不明白匠王的真实意图,几个小裁缝扶着老人上了骆驼。
“老先生有何指教?”匠王明白一点,老人不是吃饱撑的人。
稍觉意外,老人笑了,望着速度越来越快的驼队,揶揄道:
“王某先生跑再快,能快过奢巴州的轻装联队?”
匠王苦涩,肯定逃不出轻装联队的追缉,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老人见匠王的表情,便知其内心所想,诚恳建议道:
“王某先生拥有绝世神术,何惧区区凡俗丘八?”
太高看我了!
匠王有自知之明,神术唬唬普通人还可以,不能与军队对垒。
老人摇头,又劝道:
“逃死、坐死都是死,何不踞畜市与敌一拚?”
见老人一直劝自己,匠王再木讷,也知老人胸有沟壑,遂请教:
“请先生不吝赐教,若得逃出生天,王某必有重谢!”
老人见驼队一直狂奔,便捡重点说了:
“老朽奢巴州神殿绛衣裁判,丧家之犬,愿联合有志之士报仇!”
一惊,匠王又平静,奢巴州绛衣神殿成了历史,老人是漏网之鱼。
老人心里焦急,声音快而大:
“混迹畜市的人,都是候赛因家族的死敌!”
匠王不为所动,一群乌合之众,不是轻装联队的对手。
老人耐心渐失,不由抗声道:
“有王某先生的雾幻、雷电,屠狗之辈可尽歼来犯之敌!”
“停!回畜市!”匠王逼出老人底牌,顿时心里有数。
有屠狗之辈配合?匠王的胜算大增,可以一搏。
又以更快的速度,奔回畜市。
沿途有人探头探脑,老人大喝道:
“孩子们,赶紧通知外间的精壮,立即赶回畜市,备战!”
“战!战!战!讨偿血债!”群情激愤,吼完后,急急散了。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匠王看得出,老人、汉子们仇深似海。
匠王谙熟巴比伦、候赛因家族的历史,一场场兼并之战,伴随着一番番腥风血雨,不仅踏平州、县、镇、村神权,还动辄屠城。
许多年过去,劫后余生的余孽仍恨意满满,遗孤也传承了仇恨。
来到土山下,跟来的壮汉掀开一堆玉米桔杆,再刨开浮土,揭开一扇木门,一条窄长的土洞呈现,仅成人高的土洞,匠王摇头:
“既战,躲避有用?挑最高的地势作为道场!”
一呆,老人古怪,壮汉古怪,弟子们也古怪,匠王转性子了?
如你所愿!
土山的地势最高,可俯瞰整个畜市,弟子们快速布置道场。
哈里躬身点燃信香,很快激活道场,老人眼不眨地盯着:
“王某先生,像我类丧家之犬,可以信奉人皇吗?”
匠王一滞,半晌回不过神来,不由婉拒道:
“老先生是神的忠实仆人,怎可信奉异端?”
老脸扭曲,显得十分狰狞,哈里下意识后退,凝神戒备。
“我是神的忠仆,却护不住家人的周全,候赛因大军屠城的时候,我叫天不应,唤神无响,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家人倒于血泊里!”
“为神奉献信仰,为神做事,到头来,却被神抛弃!”
匠王仍不肯接纳老人,推诿道:
“人皇之道,也有诸多限制,老先生怕不适合!”
弟子们交换眼神,匠王心胸狭窄,不是做首领的料子!
眼下,裁缝们需要畜市屠子的助力,先打败轻装联队才有活路。
小小裁缝苦着脸,不得不做“恶人”,出面“解决”问题:
“老先生,我郑重更正一个谬误,哈里先生才是人皇的神徒!”
“咳咳咳...”匠王不防弟子窝里斗,一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见了弟子同仇敌忾,一个个握拳瞪视自己,匠王识趣地闭嘴。
哈里拱手,诚恳道:
“人皇之道确有杀伐之术,需执正义之名,老先生有心理准备?”
都是神棍,其中的妙处一点就透,老人慷慨大呼:
“人皇是正义之神?正是我辈追求的道!”
切,哈里被噎住,与老神棍相比,自己太嫩了。
传授了与神沟通的要诀,又把过程详细交代,老人、汉子静了。
一伙裁缝?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是如狼似虎州军的对手。
一堆屠子,即使有幻阵配合,也不一定干得过丘八。
唯一,哈里能够做的,是尽量增加神徒,越多越好,越多越强。
陡然,一片黑漆漆的雷云漂浮,不甘地翻滚,远超哈里的神术。
又一团雷云飘飞,应该是汉子施为。
成了!
老人睁眼,躬身下拜,真心实意地拜伏:
“谢哈里师兄成全,小弟巴登愿终身追随!”
哈里大骇,忙不迭摇手拒让,开什么玩笑,老巴登甘做小弟?
“小弟巴费拜见大师兄!”汉子姓巴费,诚心拜过哈里。
又有人来,都是余孽、遗孤,个个信了人皇,又拜见大师兄。
一时间,畜市雷云密布,声势惊人。
巴费躬身,请示道:
“我道当兴,请大师兄赐下法相,方便设立神坛!”
齐齐转身,裁缝们死死盯住匠王,怎地,想偷懒?
匠王暗呼晦气,又不敢拂了众意,翻出一片片骆驼绒,飞快地穿针引线,一幅幅神像栩栩如生,快速堆集,老人盯住,半晌才道:
“你是波斯匠王,刺绣宗师?”
老脸通红,匠王赌气,装没听见,巴登摇头苦笑。
怪不得,匠王的名头极响,而为人惫懒,时被人贬谪。
带走一幅幅神像,显是老手,神战老手,一座座神坛启动。
方圆数十里的畜市,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乌黑黑地。
哈里心神大定,底气足了许多,一干弟子振奋,不再沮丧。
“将军,何不速速发兵剿灭异端?”素袍官员眺望畜市。
官员是州牧,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而轻装联队不归他指挥。
沃土世俗军队编制?
军团(10万人)--联队(1万人)--支队(1千人)--大队(3百人)--百人队(1百人),主官的军衔分别是上将、少将、上校...
军团长是上将,军中副职、参谋长是中将,联队长是少将。
州牧可调遣衙役、巡队、民团,联队正规军则由联队长指挥。
除非州牧得到王的特别授权,才可调遣、指挥联队。
一身轻甲,联队长如标枪挺立,淡淡道:
“跳梁小丑而已,翻掌可灭!”
值班参谋进进出出,不断地核对情报,副官朗声汇报。
“报!异端换乘骆驼逃走!”
联队长不置可否,未下达任何命令,州牧忍不住咆哮:
“将军,别逼我,你要想好了,一旦我申请统兵权的后果!”
一滞,联队长转头死死盯住州牧,权衡半晌,才解释道:
“几个不成器的异端掀不起大浪,而啸聚畜市的不轨之徒,才是心腹大患,一旦与异端勾连,正好一窝端了,永绝后患,你说呢?”
州牧一呆,畜市,包括巴比伦各州的畜市,都是不法之徒、异志另类的聚集地,是未公然造反的逆贼,候赛因家族视如心腹之患。
将逆贼搅进异端旋涡,再明正言顺剿灭,确是一石二鸟之妙招。
再籍此为契机,巴比伦诸州再掀起剿灭畜市逆贼的风暴!
州牧不再聒噪,任由联队长施为,剿灭异端、逆贼的功劳不会丢。
州牧、联队长互不隶属,而功过则是一体承担,故而州牧多嘴。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兴奋的窃窃私语,副官恭维道:
“将军阁下料事如神,逆贼首领果与异端搭上线了,是否收网?”
联队长摇头,事情能做?早就做了,不会等到今天。
漏网余孽、不轨分子十分警觉,重要人物、精英骨干分散隐于民间,维暴露身份的死硬分子,才会堂而皇之地混迹畜市,据点而已。
难以剿灭,更难一网成擒,故而候赛因家族一直隐忍。
“报!一股股逆贼精壮正急急赶往畜市!”副官脸红筋胀。
首灭州境的逆贼,其功大过天,联队长肯定升迁,自己也会沾光。
时间慢慢过,天黑、天亮,第一缕晨曦射来,联队长仍如标枪。
“将军!”副官欲言又止,瞧得州牧皱眉。
“有异常变故?”没有回头,联队长淡淡询问。
副官一怔,又佩服不已,难道,联队长猜到了?
“是的,整个畜市笼罩了雷云,气势惊人!”
“嘿嘿嘿...”联队长冷笑,若是余孽练不成神术,岂会猬聚?
联队长不惧神术!巴比伦境内的绛衣神殿,不是一座座倒塌!
完整的州级神殿都踏平了,还怕临阵磨枪的伪术?
“畜市聚了多少精壮?”联队长盘根究底。
“约有10万人!”副官如实禀报,数据非常可靠。
联队长意气风发,扭头望向州牧,大笑道:
“州牧阁下,可有兴趣观战?秋猎到了,正是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