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石阶蜿蜒而上，顺着古朴石阶来到观音阁前的迎客亭，这里视野豁然开朗，整个扬州城的美景尽收眼底。远处，瘦西湖如一条碧绿的丝带蜿蜒流淌，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的亭台楼阁。
“不去递拜贴吗？在这歇着作甚？哦，大帅体虚，妾身倒是忘了。”朱雀见缝插针，抓到机会就是一通讥讽。
“澈身子文弱，倒是让朱雀使见笑了。”闲来无事，苏澈倒也不介意配合下属唇枪舌战一番。
“朱雀使不愿意透露闺名，澈就暂且称阿朱姑娘吧，可不能那么快在宋王面前露了底。”苏澈半是打趣的交代。
朱雀愿意陪同自己走这一趟，除了那日让知白守黑二人带去的胁迫，更多的还是之后见面，自己答应利用大帅这个身份帮她办一件事，一件自己也想做的事。
因此这女人对于自己来说，熟悉程度并不比陌生人好多少，武艺高强、毒舌、记仇、小心眼、风韵犹存。嗯。
朱雀本想回击，却见不远处观音阁侧门走出一个小厮，看到他们一愣，应该是没想到正是用午膳的时间会有人来拜访，随即大步向迎客亭方向走来。
“不知贵客远临，还请见谅。二位参拜观音还是？”门童小厮通常都十分机灵，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能力都很出众，眼前这个秀气门童也不例外，他明显看出待在亭子里的这一男一女气度不凡。
男的脸色苍白却神采奕奕，慵懒坐在亭座上，身子依靠着护栏，用料考究的白衣不染纤尘，脸上带着淡淡的友好笑意。剑眉星目、高鼻大眼、唇红齿白，当得上一句丰神俊秀。
再看那侧立一旁的女子，身姿高挑，似火红衣同样精致，眉如翠羽、目若秋水、面若桃花。只是不知为何正嘲弄般似笑非笑的瞥着男子。
“不拜观音，寻你家主人。”
“额，可有拜贴？”
“在下慕名而来，并无拜贴。欲寻揽月居士讨一副字帖，烦请通报。”苏澈道出早已备好的说辞。
所谓的揽月居士正是宋王隐居所用的身份，揽月的名头在扬州也算人尽皆知，专擅仿王羲之的字帖，足可以假乱真。
作为大魏闲王，宋王隐居于此自然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或许是苏澈略显人畜无害的外表，小厮略一犹豫，答应下来。“二位贵客稍待，小子这便去。”拱手一礼，小门童转身奔回观音阁。
“这天下间，还有不良人不知道的事情么？”苏澈感慨道。所说宋王隐居于此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但如此灵通的耳目，还是让苏澈对于不良人这个手下的组织充满兴趣。
“三教九流，无孔不入。代君巡视天下本就是我们不良人的职责，大帅不必感叹。”朱雀语气中带着自豪，炫耀的同时依然不忘讥讽。
苏澈不再言语，默默等候。虽说有许多关于不良人之事欲要向朱雀询问，但一路行来，撑船的船家并不耳聋，此地也不是谈话之所。
“我家主人请二位贵客入阁一叙。”盏茶功夫，门童得主家之命，领苏澈二人入观音阁。
阁内光线柔和而宁静，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洒在地面。巨大的观音像矗立在中央，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四壁绘有精美的壁画，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生动鲜活。
香案上摆放着供奉的香果和香烛，淡淡的檀香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梁柱之上雕刻着各种祥瑞图案，工艺精湛，巧夺天工。穹顶绘有华丽的藻井图案，层次分明，美轮美奂。
跟随小厮穿过供人朝拜的观音殿，进入了一条林间曲折小径，一路蜿蜒起伏，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揽星楼。
“二位贵客，请于此间饮茶稍待，我家主人焚香沐浴，更衣之后便来接见。若有它事，唤周围婢女即可。”小门童招呼苏澈二人在前厅坐下，拱手离开。
“唔，好茶，紧卷多毫，嫩绿色润，香气馥郁，汤色明亮，滋味回甘。贡茶蒙顶，名不虚传，阿朱姑娘快尝尝，此等贵物不可多得。”苏澈抿茶之后，眼睛一亮。上等蒙顶茶专供皇家，老父亲倒是有些许收藏，乃前太子所赐，平时根本舍不得喝。蒙顶为绿茶，储藏时间较短，老父的那一小撮蒙顶估计早已变质喽。苏澈心想。
“以前随老头喝过不少。”朱雀倒是淡定，她口中的老头正是前任不良帅。想来也是，身为不良帅之心腹，怎地少得了这些宫廷贵物。
“……”自讨没趣的苏澈只得自己默默品茗，想着怎么从宋王手中抠出一些贡茶以解口腹之欲。
不知不觉，苏澈已经饮下盏茶，朱雀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皱起眉头正欲唤来婢女询问一番，就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万万海涵，贵客临门，山人告罪。”人未至，声已达，这声音便中性，苏澈一时竟分辨不出来人性别。
待得身影遮挡住门厅处的光线，苏澈细细打量来人。
其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袍袖与衣摆随风微微飘动。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精致的玉冠高高束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潇洒。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明亮如星，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腰间束着一条镶嵌宝石的腰带，身姿挺拔而修长，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与不凡，那气质仿若与生俱来，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山人有礼了，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拂袖端坐主位的，正是揽月居士。
朱雀眯眼，此人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似乎齐氏净出俊靓男女了。所见之人中，也只有苏澈在外表上能与之分庭抗礼。
“见过居士。”苏澈收起惫懒模样，认真行礼。
“好说，阁下也为求书圣字帖？”揽月居士倒是不绕弯子，上来就问。
“非是字帖，寻人矣。”
“哦？何人？”揽月一愣。
“家父，苏哲。”苏澈直视着揽月双眼道。
“呵呵呵，阁下寻人，应该去衙门。怎地来作弄我一山野村夫。”揽月抿茶。
“你是宋王，不是村夫。”
“……我不是宋王。”揽月垂目。
“那你是何人？”
“揽月居士。”
“揽月就是齐渊。”
“……”揽月不答。
“那这样呢？”苏澈掏出一物，拍置于案几。
“！”揽月瞳仁一缩。
只见案几之上，一物非金非玉，状若枫叶，阴刻篆书“不良人”仨字，不是不良人帅令又是何物。
“迟了，不够。”揽月，准确来说，宋王齐渊开口道。
“何意？”苏澈沉下脸色。
“你来晚了，如今此物于我用处不大。”齐渊缓缓说道。
“宋王还请明言，澈并没有拿父母开玩笑的习惯。”苏澈摆出底线。
“……苏兄这是生气了？跟传闻中倒是不太一样。”齐渊似笑非笑，开口打破了室内略显压抑的气氛。“苏兄来得倒是不凑巧，朝廷下旨，康客赴苏州接任刺史。早一步，本王可为苏兄引荐一番。”话题转移得不算生硬，也不高明。
“承蒙王爷看得起，澈并无出仕之意，不必引荐。还请王爷莫要顾左右而言它。澈面对父母之事，耐心不多。”苏澈努力克制着自己动手的欲望，一来救醒沈翊的消耗伤到了根本，并未来得及修养。二来，随车的直觉告诉自己，宋王有所求，有所求就有得谈。
“一个交易，为本王办三件事。期间，本王保证二老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事成之后，父母还你，令牌归你，如何？两条人命，一枚令牌，苏兄不亏。”齐渊身子后仰，背靠着座椅，显得成竹在胸。
“何事？”苏澈想都没想。
“哈哈哈哈哈哈，苏兄爽快！”齐渊得偿所愿，对于苏澈的无礼毫不介怀。
“其一，扬州府军都是我的人，但不久前，军饷被盗，我从自己私库中填上了这个窟窿，我要你帮我把钱找回来，同时拿下此贼。”
“二呢？”
“办完第一件事后，替我打下倭国。钱、粮、兵都给你，你来领军。”齐渊此言一出，朱雀霎时瞪大了眸子，一脸的惊疑与不可置信。让苏澈领兵？
“三？”苏澈平静问道，仿佛齐渊所言合情合理。
“找到前任不良帅，杀了他！”齐渊说话间，杀气四溢。
“寻军饷之事，交给我，说明你有眉目，让我来办，无非避嫌，也是给第二件事做铺垫。有了些许威望，方便我领军。至于调令，你应该有计划。利用我家的海贸路线与当地人脉为跳板，行白衣渡江之举，万余甲士，二百战船，倭国可灭。”苏澈顿了顿。
“你想离开中原？占倭国为王？”苏澈略微惊诧的看了一眼齐渊。
齐渊笑而不语。
“前两件事，我都明白了，为什么要杀那人？能说说吗？”苏澈好奇，不得不说他心理素质极佳，半盏茶前还要和宋王打生打死，之后又听了宋王一番天马行空之论却并未有多惊骇。
相反，他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宋王的打算。通过不良人的情报，苏澈清楚吐蕃与天竺即将联合向大魏宣战，加上慕容家捣乱，此时的宋王抓住时机，确实可以占领倭国后渔翁得利，至少不会担心大魏对他赶净杀绝。大魏短时间内腾不出手，等到尘埃落定，一切皆有得谈。算是一着妙手。看来宋王对于苏州之事多少也有些了解。
朱雀就不一样了，似乎依然沉浸在宋王‘肆意妄为’带来的震撼里。
“与你无关。”齐渊声音冷了下来。看来诛杀前任不良帅之事另有隐情，且不能明言。
“王爷不愿说便不说罢。但，寻人之事犹如大海捞针，那人，澈不保证能找到。”不是能不能杀，而是在于找不找得到。对于苏澈而言，要杀一个人无非刀兵水火，下毒围杀等手段不胜枚举。虽说不知那人境界修为如何，但只要他还是一个人，即使跻身上品也总有一种方法适合他，前提是能够找到这个人。
“先办完前面两件事，寻人本王自有办法。此事不劳状元郎费心。”提到那个人，宋王似有怒气。
据苏澈了解，前任大帅乃一介奇人。
他的祖父袁嵩曾担任北周浦阳、蒲江二郡的郡守和车骑将军，父亲袁玑曾担任过梁州司仓。官宦子弟是也。前隋一统中原后，家道中落。
齐氏灭隋建立大齐后，因一身神秘莫测的阴阳秘术深受太宗喜爱，自此平步青云，成为太宗麾下令人闻风丧胆的利刃。其人正是前不良人大帅，袁天罡。
女帝年幼时，他曾断言：当为天下主。
所以女帝上位后欲杀之后快，没有一个帝皇会喜欢一个能看透自己命运的人，巧合也不行。
这么说来，宋王欲杀此人，莫非与女帝有关？苏澈愈发的好奇，他本就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人。若是与自己无关，那按照他那惫懒的性子，即便好奇也不会主动了解探寻，但与自己有关，他还是喜欢把事情看得清楚些。
“敢问王爷，军饷一事，从何处着手？”苏澈决定尽早开始办事，宋王要求的前两件事，必然耗时，他只想赶紧结束，找回自己的老父亲。
‘真的太久没见了，不知父亲母亲过得如何，母亲是不是又揍爹爹了。’苏澈有些压不住对双亲的思念了。
“稍安勿躁，长途跋涉，状元郎不若先行沐浴一番。待得晚间本王为你设宴接风之后，再行正事不迟。”齐渊一挥手，将接下来的行程定了性。
“既如此，客随主便，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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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小门童带路，看来这小童子不是闷痛那么简单，应该是宋王的贴身侍从。
“你这小郎姓甚名谁？年岁几何？”跟随童子一路往庭院深处走去，苏澈向这孩子搭话。
“小可名唤宁儿，舞象之年。”宁儿礼貌作答。
“宁儿不像是小门童，为何今日专为吾等领路？”苏澈好奇。
“小可今日本欲下山采买，望两位客人不似香信男女，一时好奇跑来搭话，客人勿怪。至于这带路嘛，是我家郡主……呸呸呸。贵客还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似是发觉自己多言，宁儿赶忙闭嘴，快步朝前走去。
郡主？哪位郡主会出现在宋王隐居的地方？为何不良人没有收到消息？苏澈与朱雀对视一眼。
“前面院子就是过客落脚之处，小可告辞，晚宴会有人来通知，二位安心休息。”叭叭说完，宁儿红着脸儿“噔噔噔”地抛开了。
眼前这“小院”并不小。青石矮墙，几株苍劲古松贴墙，温润的青石铺就石路；正中一方池塘池水清澈见底，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弋。池塘边几块造型奇特的山石上青苔点点。院子右边角落，搭建着一座小巧的亭台，朱红色的柱子与雕花的栏杆相互映衬，亭中放置着石桌石凳，一应俱全。
“是处好所在。”朱雀赞叹。
“鄙人去那小亭中暂作休养，阿朱姑娘自便？”苏澈半是调笑道。
“妾身想要沐浴，状元郎可不许偷看。”调侃嘛，谁不会似的。
“非礼勿视，姑娘勿要玩笑。”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