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平湖公园。
松木搭的仿古凉亭内,石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酒精炉,上面架着铝制的饭盒,正煮着简单的方便面。
趴在冰凉石桌上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滚滚的铝盒,直咽口水。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脚踩在另一张石凳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我可以吃了吗?”
苏小漓一手拍着石桌,一手拿竹筷眼巴巴地望着林潇。
“嗯。”
“我真的可以吃了吗?”
在她的反复追问下终于得到林潇不耐烦地明确答复。
男人把滚烫的铝盒端到她面前,又从背包里掏出一颗卤蛋和一包卤牛肉给她放进饭盒里。
小女孩像饕餮一样夹起一大口方便面,吹了几下,呲溜嗦进肚里,又咬了一口卤牛肉,在嘴里细细地嚼着,时不时发出极为满足的怪哼。
在这样的春雨时节,平湖公园行人寥寥,偶有行人经过,也会在亭中男人如野兽般怪异眼神注视下,急步离去。
远处的湖面上,雨珠点缀起无数涟漪,一丛丛挺立的新绿荷花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林潇将视线移到桌前,难得平静,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时不时因为舌头被烫到而露出的夸张表情,他想如果自己有个女儿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林潇支起胳膊手掌撑着下巴,连说道:“慢点吃,慢点吃。”
“唔……不能慢点吃……唔,慢点吃它们就会飞走了。”
小女孩鼓囊着嘴,动作比之前还快,最后把铝盒的汤全部喝光还意犹未尽,接连把盒底舔了个精光。
林潇掏出一张纸给她抹干净嘴巴,小女孩打了一个饱嗝,突然眼汪汪望着林潇说:
“叔叔我好困,想睡觉了。”
靠。
那抹微笑从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手抱着酣睡的小女孩,一手摊开一张城市地图,上面圈出了三十多个地方,全是林潇的藏身点。
他每天都会选几个地方去呆着,一旦呆过的地方,他一个星期之内都不会再去。
面对那些东西,狡兔三窟算得了什么,一窟不甚就得死。
就在男人思考下一个地方要去哪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在桌上嗡嗡震动着。
他迅速拿起手机,当看到来电联人名字的时候,眉头一喜,毫不犹豫按下接通键。
“老鹰。”
“啄米。”
“老地方。”
“没问题。”
通话只持续了十几秒,却如风卷残云,荡却阴霾,苦等多日,今天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林潇暗沉的脸都亮堂了几分。
他毫不犹豫地叫醒熟睡的小女孩。
“我们该走了。”
苏小漓打着哈欠,不情愿地说:
“叔叔,我还好困。”
林潇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忘了我们之间说过什么了吗?”
感受到林潇严厉的目光,小女孩打了个激灵,拼命摇着头。
“我不困了!”
“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放到包里去。”
“好的!”
从湖中心的悬浮木桥走到对岸马路上,林潇拦了一辆的士,司机摇下车窗问道:“帅哥,去哪里?”
“石子路,鹿鸣茶馆。”
“讲的起,上车吧。”
小女孩在林潇脖子上轻轻点了一下,他点点头,才打开的士后门坐了进去。
“安全带系好哦,现在查得严。”
“师傅,我肚子不太舒服,安全带勒的慌。”
林潇看着窗外的景色,随口说了一句。
“哦……哦,好吧。”
淡淡烟雾在空气中拉成一条弧线,在哐当哐当的声响中,满载货物的绿皮火车消失在视线中。
顾俊义靠在不断滴水的屋檐墙下,衣袖卷起,单手拎着一只黑色旅行包,一身健硕的肌肉将白色衬衫撑的鼓鼓囊囊。
男人三十来岁,平头短发,干净利落,只不过衣服上的大片黑色油污杂尘和脸上干涸的一道血迹破坏了他的整体形象。
点燃嘴上叼着的烟,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撇过头摆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对着不远处不一个撑着伞的女人说道:
“嘿,美女,等人啊?真不巧,我也等人,要不我请你进去喝杯茶,咱俩慢慢等?”
女人连眼珠都没转一下,把伞稍稍往左边斜了斜,挡住视线。
“呵。”
顾俊义自顾自的笑了笑,捏着烟猛抽了几口,远远甩到铁路上。
“草!”扔烟的动作幅度稍大,牵引到骨头,男人疼的龇牙咧嘴。
“这个林潇还不来,劳资都快挨不住了。”
察觉到旁边女人看神经病一样的视线,顾俊义嘿嘿一笑,低下头,眼神里却满是焦急。
“师傅,就在这里停吧。”
马路边,林潇牵着小女孩的手,朝巷道深处走去,行到中路,远远就看见那靠在鹿鸣茶馆屋檐下的男人,他眯起眼,试探的喊了一句:
“老鹰?”
“吃虫吃虫,哈哈,是我......哎哟”屋檐下的邋遢男人喜出望外,下意识地连连招手,脸上的表情又变扭曲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撑伞女人悄悄挪动脚步,似乎想要远离这几个怪异的人。
“叔叔,他是谁呀,怎么看起来样子好可怕。”
“他跟我们一样。”
“咦,那个姐姐好像在哪见过。”
林潇也看见了那个白裙飘飘的撑伞女人,城市就这么大,不奇怪。
“不管她。”
牵着小女孩走到近处,屋檐下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如释重负。
两只有力的手掌重重握在一起。
“林潇。”
“顾俊义。”
“顾大哥,终于见面了。”林潇看着顾俊义这幅模样,问道:“你这是?”
顾俊义摆了摆手,“唉,来的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快到你这的时候,一辆车突然撞过来,出了车祸,我跑了。”
“不过没什么大事,应该是伤到了筋骨,休息几天就好。”
林潇了然,一脸凝重,他接过顾俊义的旅行包,一手挽起他的胳膊,“走吧,进去我看看。”
鹿鸣茶馆包厢内,林潇点了一壶红茶和一杯果汁。
老板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很和蔼,特地端来一盘果品,她跟林潇很熟络,这个年轻人经常在这里一个人干坐一下午,然后扔下钱就走。
林潇叫苏小漓在一旁吃着水果,让顾俊义脱掉衣服检查了一番,幸好身上都是一些淤痕刮伤,没有很明显外伤。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外面是看不出什么,就是怕有内伤,需要到医院检查才行。”
顾俊义从背包里翻出一件黑色打底衫穿上,忍着疼痛摇摇头:
“你敢去医院吗?我可不敢去,要是做检查的时候碰到那东西跑都跑不掉。”随后男人开了个玩笑:“不过这也正好,死了直接送太平间。”
林潇递给他一杯热茶,冷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
“顾大哥,想死多么简单,活着才难,到时候找个小诊所看看吧,只能这样了。”
顾俊义小心翼翼地坐到老榆木条凳上,不可置否,将小茶杯里的热茶一口饮尽,目光灼灼看着林潇。
“那么,目前为止,除了这个小女孩,只有我一个人赶到了?”
林潇神情复杂,轻轻点头。
“在你之前的七个,无一幸免。”
顾俊义一拳砸在茶几上。
“草,这些鬼玩意!”
林潇继续说道:“明天是约定汇合的最后一天,希望冷风那边会有好消息。”
“如果来不了呢?”
林潇给顾俊义续了一杯茶,他端壶的手很稳健,一滴水都没洒出去。
“呵,来不了么,毕竟......从一开始我就预计你们一个人都到不了。”
正说话间,茶馆外隐隐响起敲锣打鼓吵闹的声音,林潇警觉的抬起头,他放下茶壶走到屋外一瞧。
巷道右边的尽头有一群身穿红衣的大妈举着广告牌子正在游街。
曾在的士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裙女人似乎没等到要等的人,正撑着伞朝那边离去。
巷道右边三三两两撑着伞的学生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不对!
林潇扶着木门廊,一股心悸地感觉涌上心头,猛地回头,敲锣打鼓的人群中有几张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又突然恢复了笑容。
他回头急促地喊了一声。
“顾大哥,走!”
顾俊义原本趴在包厢窗户瞧什么情况,一听到林潇的话,二话没说,拎着旅行包,抱起小女孩就往外冲。
林潇冲着那个白裙女人喊了一声,“别过去!”
女人充耳不闻,几个脑子不正常的人而已,继续走着。
顾俊义忍者疼痛已经跑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两下。
“哎呀,红颜白骨,他娘的管个球啊,往哪边跑?”
“左。”
林潇大脑急转估算了一下距离,相隔十几米,直接朝女人冲了过去,在顾俊义和小女孩的惊讶中,他夺过女人的伞,然后一巴掌拍在女人的臀上,声音响亮至极。
等女人恼怒回头的时候,他已经跑了回去,接过顾俊义手上的包和小女孩,朝左边巷道口狂奔。
女人呆立了一会,精致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提着裙子就朝林潇的方向追了过去,珍珠耳环荡起一道道弧线。
茶光老板娘扶在林潇之前扶相同的地方,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等几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才一拍大腿。
“还没给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