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进入电梯
一个星期前,我的银行卡被贷款公司冻结了。在这个人吃人,狗咬狗的年代,身无分文在街上就是人们常说的羊崽子,随时都会有被一网兜走当免费苦力的风险。我走在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但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泛着险恶的笑。我得防着所有人。
再过一个星期,贷款公司就将公开我的个人信息。到时候,我的额头将会出现一个欠字,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见,而届时我会被直接拉进黑工厂当一辈子劳工,永世不得翻身。
人群还是一如既往地涌动着,空气逐渐燥热,天空传来一阵呼呼地风声,一只巨大的空中堡垒缓缓靠了下来,准点播报起时间:“现在是川国时刻上午九点整,九市的人们,上午好,感谢你们为九市带来的繁荣,祝你们生活愉快。”
这是财团的空中壁垒,上面住着那些有钱人,他们每天在上面潇洒快活,享受生活。当然,每天一万的登船费也是我们这些地面人所承担不起的天价数字。人群还是往前走着,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我驻足停下,抬头望着那几乎遮蔽阳光的巨物。我的贷款危机,正是这些人带来的,财团是这所城市的经济命脉,掌控着一所城市的财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贷款,几乎达到了借一百还两百的惊人利率。
两个月前,我向财团借贷了一笔一万元的借款用于购置一些装备,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军用匕首,防弹衣,电击枪等防身用品。是的,在军方,财团,政府三权鼎立的现在,这些东西早已合法化,他们并不在乎地面人的死活,他们只要市场。
这种情况下,地面人中就陆陆续续有不再愿意每天打工赚钱的人,他们拉帮结派,成立了众多地方势力,进一步向人们索取保护费,压榨人们所剩无己的价值。但人们并没有选择反抗,一是这些地方势力时不时会被上面三巨头中的一个清缴一遍,自己没必要冒生命危险去抵抗,再者说下来清缴的人会给他们发赔偿金,自己其实没有太大的损失。二是确实没有钱去整那些枪炮,除非向借贷公司借,但那也是死路一条。
但总有人会选择不向黑恶势力低头,这其中就包括我。我在购置完装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三个抢我钱的混蛋捅死在夜晚的一个小胡同里,并拿走了他们身上剩下的钱财和装备。第二天我将除了那把匕首外的所有东西全部低价卖出,结果只卖了五千多,远远还不上借款。
地面人分为几种,一是未成年,他们无需缴纳任何费用,并免费接受教育到成年,每年还有高达三千的补助费。第二种是有工作的成年人,他们无论是从事任何工作,每个月都是限定八百元的工资,可以做到衣食无忧。第三种就是我这样的,因为欠款时间太长或是其他原因导致无法工作的。只要规定时间一到,额头上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字。而额头出现这些字的人们就会被对应三巨头中的一个拉去做免费劳动力,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我低下头,继续跟着人群向前迈步,我的目的地是两个月前干掉那三个混混的胡同,我要在那个阴暗的角落用同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反正我没有家人,父母在把我养到成年后就抛弃了我,他们只是想要那三千的补助金。
这时,我身边突然有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士抱住了自己的额头痛呼起来,我从她手指缝隙中看见了她额头上的那一抹鲜红,那是一个红艳艳的,刺目的“罪”字。这是政府的红字,代表着这位女士没有按照规定时间上缴政府的税收,又或是进行了偷盗或抢劫等行为。
以她为中心的人群轰然散开,只留下我和她站在一个圆形的空地上。人们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只是在中间留下了一片空地。也许是因为我也将失去活着的意义,又或是我涉世不深的缘故,我竟对她产生了一股没由来的同病相怜,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的身边。我看着她抱头痛苦的样子,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那把插在皮革刀鞘中的匕首。
我拔出匕首,蹲下身子,开口问道:
“需要我杀了你吗?”
她似乎浑身一颤,接着哆嗦着抬头看向我。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恐惧,不是因为我拔出的利刃,而是那种对即将失去希望的,比活着还要痛苦的人生的来到她面前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她说:
“求求你,谢谢你,帮帮我。”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抬起了手中的匕首。就当我要将匕首送进这个年轻姑娘的咽喉时,人流中一阵骚动,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拔出电击枪冲出人群,对着我开了一枪。
我在一阵筋肉抽搐的痛感中昏迷了过去。昏迷前,我听到那个女孩在拼命地哀求着,说给她一天的时间就好。然后,我在脑海中看见了,那双渴望被杀死的眼睛。
我醒来时已是傍晚,日薄西山,街道上还是那些人来人往,我还在那个人群画出的圆里。我静静地躺着,听着身旁嘈嘈杂杂地说话声,仰头望着天空。那里已经有稀薄的点点星光,当然那并不是星星,而是财团空中堡垒发出的光。明明如此微弱,但却如此刺眼。
又是一个生命被归为了工具。
这种事情无时无刻;无止无休地发生着。但已和现在的我无关,我伸手去摸那把匕首,如我所料,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缓缓爬起身,佝偻着走入人群,因我而存在的那个圆被迅速填补上。
电击枪带来的麻痹感还是未能消退,我现在步履蹒跚。身体的各个地方都不怎么使的上力气,现在即使回头,我也到不了我所居住的那个铁盒子了。天色渐暗,那些地方势力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回荡着早些时候那个女人的哀嚎。我无喜无悲,整个身心已然麻木。我在人群的涌动中来到了那个胡同的入口,那里漆黑一片,但对我来说却光芒耀眼。
我挤出人群,冲进胡同。三个混混的尸体已经消失,地面上还残存着暗红色的斑点。
我在墙角找到了一段还没腐烂完全的布条,踩上一块碎砖,将布条挂在墙角突出的一块老树疙瘩上,打好了结,我没有多少犹豫,将布条套在脖子上。
饿死,被抓去当苦力累死又或是被地方势力打死。
我选择了最不光彩的那条路。
我踢开碎砖,一瞬间大脑嗡地一声,咽喉处传来剧痛。我的腿开始不断挣扎,眼睛翻白,嘴中有铁锈般的血腥味泛出。
再见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撒手人寰时,这该死的布条还是没能坚持住。伴随着一阵脱力感,我摔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胡同外亮着的灯光。
突然,我听到一阵不应该属于胡同的声音响起,那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我踉跄着爬起身,怔怔地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电梯间。它凭空出现在墙角,安安静静地开着门。
我鬼使神差般抬起脚,迈向电梯间。在我踏进电梯间的瞬间,电梯门缓缓关闭。我看着面前光滑地镜面印出模糊的我,感受到电梯在不断下降。
我也不知道它会把我带到哪里,我只知道这总好过吊死在无人问津的小胡同。
良久,电梯在一阵尖锐地摩擦声中停了下来,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欢迎来到地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