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慕如今想回京城吗？大抵是不想回的。
北疆有父亲，有大哥，有拥戴镇国公府的子民。
而京城，有的只有风云诡谲。
但齐慕做不了沈明月的主。
甚至于，当沈明月顶着她的身份出现在京城，事情反而比她原先想的要简单一些。
“你在想什么？”
齐慕赫然一惊，她出神的须臾功夫，男子不知何时近了身前，离的极近，甚至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稍显暧昧的鼻息。
见女子显然易见的惊惶，赫连俟压下脸上的失落之色，“不必忧心，如今我不会让……禾阳县主回京。”
齐慕眸中的不解之色更浓，她忽略掉心底那些困惑，“陛下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不知是不是齐慕的错觉，她总觉得赫连俟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哂笑，又像是在戏弄，
“辰王这些年仗着太后行了不少事，无法无天惯了，和阳县主若进京，辰王定会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我自是不会让他如愿。”
齐慕嘴角抽了抽，“……陛下若让辰王如愿，定然会放民女和离。”
“这般想和离？”
“赫连辰这样的夫君，大抵是个女子都忍受不了。”
“但如今你爹娘搅和到了这件事里，这事情便没那么容易解决，闹得不好，反倒容易污你名声。”
赫连俟倒是字字句句都在替齐慕考虑，“你就老实在京中住几日。”
他又道，“对了，下次别偷偷摸摸进御书房，我这里除了些无聊的折子没旁的东西，我不会每次都恰好叮嘱金武卫，行非常手段容易误伤到你，若是想来，可以直接进来，没人拦着你。”
赫连俟话说的轻轻松松，齐慕眸子却因惊讶瞪大。
她如今怎么才发现，赫连俟竟然是有做昏君的潜质的，敢说御书房里没有重要东西的，全天下怕也只有赫连俟一个。
“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赫连俟眼角带笑，“其实你只要稍微哄哄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
赫连俟现在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快来哄我、快来疼爱我的勾人气息，
齐慕咽了咽口水。
一时间也不知道赫连俟是在使美男计，还是在暗示自己多哄哄他，说不定他就松口了。
见齐慕失神，赫连俟偏头，“不信么？”
齐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她并非真正的沈明月，自然不知从前赫连俟是如何待她的，亦不知赫连俟是因为什么对沈明月“情根深种”的。
享受着对方没来由的好，这让齐慕如何不慌。
“不必想那么多，你只要知道，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都有我在背后替你撑腰。”
齐慕唇瓣动了动。
她幼时长于祖父身边时，初时还是有些嚣张的。
那时见着赫连俟总是受宫里的嬷嬷、公公们冷遇、嘲讽，她看不惯，便人小鬼大地站在干瘦的赫连俟身前，高傲地将那些只知踩高捧低的奴才们骂了一通。
这对于她来说虽然只是举手之劳，如今同样的话出自赫连俟口中，让齐慕心中升起几分异样的感觉。
赫连俟又接着说道，“忘了件正事，你爹娘还有你弟弟连续三日在宫门外求见你，我晾了他们三日，如今正好磨得他们没了一开始的心气，应付起来也容易些，不过想来，你应该比我更有法子的多。”
沈明月在辰王府里可是出了名的懦弱无能，赫连俟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这话说的不像是沈明月，倒挺像是真正的自己。
齐慕伸了个懒腰，“不急，早膳还没用，之后再用个午膳，小憩一会，养足了精气神刚好应付他们。”
“倒是陛下，这般悠闲地继续陪民女继续说话，就真的要错过早朝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向镇定的赫连俟赫然僵住，脸上露出的神情五颜六色的，各种表情混杂在一起，格外生动，哪里有平日里的威严模样。
脚步也走的虎虎生威，甚至更像是匆忙。
*
东院。
齐慕悠哉悠哉地吃了盘子里的葡萄，好一会外头才有匆匆的脚步声进来。
领头的是两个宫女，能被赫连俟派在齐慕身边干活的，哪怕是个宫女，也是些能干有本事的，
这就愈发衬托了身后跟着的一对老夫妇的瑟缩局促。
可当他们见到齐慕时，又像瞬间换了个嘴脸，要不是瞧着屋子里有昂身挺胸在一旁站着的宫女，沈父都想冲上来揪住齐慕的耳朵，
尽管如此，仍是数落道，“你莫以为你进了宫里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就算嫁得再好你也是沈家人，也姓沈！再说了，你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头的人说话多难听你知不知道，你还不如回辰王府当你的辰王妃！”
“听说辰王派人将沈平赶出白鹭书院了？”齐慕不在意地问道。
沈平就是沈明月的亲弟弟，那天在大殿上看到的少年，今日倒是没跟着沈父沈母一起过来。
“你还好意思说！多好的一桩姻缘，非得闹腾，如今还连累了自个的亲弟弟，我和你娘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折腾家里人的吗？”
“若我记得没错，若没有我嫁入辰王府，以沈平的身份，原先就是根本够不上白鹭书院的，不过是将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就重新收了回去罢了，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什么收回去！你弟弟自小天资聪颖，就是要出人头地的，你是他亲姐姐，为了你弟弟做牺牲是应该的。”
沈母亦是帮腔道，“平儿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好，整个沈家都好，何必分你啊，我啊的，他往后有了大前途也能帮衬到你，你娘家好了，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你不是。”
齐慕都快笑了。
话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可仔细听来，什么都不是。
沈明月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虽是可以牺牲、可以丢下的物件罢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物件去得罪强权。
就是沈明月真的死在了辰王府，这一大家子怕也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就是沈明月一味隐忍换来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