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的基阿连山脉脚下嵌了一口深邃的湖泊,这是峡湾的衍生品,冰川融化携带的岩石粉末给予了湖水奇特的幽蓝。低矮的民居沿着湖泊零星散落,民居屋顶上草坪茂密,粗大的原木横置作为墙壁,古老的武京时代风格被很好地保留——挪武革乡村地区,一处干净纯粹的桃花源。
生活在这儿的一般都是年迈的老人,他们不愿放下故土情结,相比于繁华便利的首都奥陆,他们更愿意留在祖辈生活过的土地,上午呼吸清新的山谷空气,下午踩在放置于茵茵绿草上的石板路上,前往古老教堂祷告,晚上在湖泊边上燃起篝火,和游客们夜话故老相传的神话。
这座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小镇,只是在日出的这段时间,就成了一片断瓦残亘。
“咚、咚……”像是有原古的武京人在敲响出征的战鼓,大地又传来深沉的震荡,幽蓝色的湖泊不复往日静谧,湖面表皮激起无数水珠,溅落在湖边传统建筑坍塌的碎片上。修建得很好的草坪翻出滩滩泥泞,其上深印着纵横重叠的宽大轮胎车辙。
“呜”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腔调原始而又韵味,明明只是简单的音节,却能隐约听出丝丝悲痛,咏叹旋律高高低低回荡在四面八方,霎时天地间无数灰暗的气流疯狂奔窜,狂风大作,吹退基阿连山脉上空早先从北方蔓延而来的云雾,卷起山谷森林无边落木,漫天落叶回旋往复,密密麻麻、层层相连的黄绿洪流从山脚下的坡地冲刷而过,整个小镇无物可显,无处可明。
只有一座通体漆黑的教堂孤独地矗立在小镇中央。
似乎存在了一只直径数十米的透明圆罩,从上方扣住了教堂,故而连其中的草地都波澜不惊,根根青绿茎叶反射赤红的光,像是有成群的火焰精灵在草地上开派对,半球形透明空间表面正在疯狂闪亮,那是宛如蝗虫过境般飞速掠过的树叶与圆罩摩擦燃起的火焰!那座由一圈石碑围起来的教堂,撑起了某种……领域式的东西。
博尔贡木板教堂,修建于十个世纪之前,由航行回来的武京人用累积而来的知识结合挪武革特色建造而成,是挪武革真正的地标性建筑,它被看作武京的象征之一,挪武革面值五十元的旧纸币上印着它的画影。
以巨石为地基的教堂有三层结构,屋脊顶部突出了四方如利剑出鞘般的屋檐,四颗龙头昂首朝天,龙头时常出现在武京人的船头,他们相信这会震慑巴伦支海里的巨妖。其下二层用四根角柱作撑立骨架,刷了松脂的深黑木头开出凹槽,彼此卯定结合,以近乎直立的陡峭角度搭成教堂外墙,密密匝匝的纯黑木板瓦片从顶端以俯冲而下之势钉在墙上,在四周的火光映射下像是赤色的龙鳞,这座以龙与原木为主题的教堂传递出肃穆又极具威仪的气势。
银白色板甲手套推开圆拱状的木门,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廊回荡到大殿,踏着钢铁制的战靴,中世纪骑士来到圣坛屏,先是对其上的十字架认真祷告,再转身向中殿的教堂钟位置深弯腰行礼。“见过尊敬的东方之皇帝”
教堂内部唯有从木制穹顶开出小窗投射下来的光,全部照在了藤曼花纹缠绕的圣坛屏上,光线流淌过板甲密集的流线凹槽,骑士整个人看上去光华夺目。教堂奇妙地混合了挪武革特色和罗摩教廷装饰,像是侧写了挪武革人不想彻底拥抱新神、放弃旧神的心理斗争。
“免了,我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么,还用这些礼节,你这个家伙古板得很,都到自家地盘了,还给做什么祷告。”放置教堂钟的黑暗角落里,沧桑的磁性声音响起。
黑影缓步从角落迈出,中等身材,一身东土洲近代样式的灰青棉布长袍,黑布面象牙白千层底布鞋,灰黑的须眉,两寸长的头发粗壮硬实,笔挺着向上刺,笑呵呵的脸上皱纹深刻却又红润,如果不是他一手夹烟,一手端持那鼎三米高的青铜巨钟,黑影看上去就是一位很简单的东方小老头。
“葡萄枝离不开树木,主的子民离不开祂的思想照耀。”骑士捡起放在一旁的剑和盾,恭敬随行。
“咚!”沉重的金石撞击音震荡,激起教堂地面无数灰尘,来到后殿出口,老人划起长梗火柴,点燃嘴中的手卷烟草:“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会多言。那么,接下来就让大自然安心睡去吧。”
满天飞叶已经消散,圆罩外一米深的叶堆掩盖了破碎的民居,巨大的脚印贯穿了整座小镇。
“长着两条腿的……大自然啊”,骑士远眺脚印远去的方向,持剑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
一口吸尽指长的香烟,长吐浓白的烟雾,老人随手一拳轰在青铜巨钟之上,内部钟槌来回撞击,浩大宏亮的钟声轰鸣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痕迹,迅速地扩散向广袤天地。
“好了,交易的附带馈赠结束,接下来我得去冷岸根岛了。东西我检查完了,保管得不错,就是检查的痕迹太多了,又是刀砍又是炮轰的。”掀起巨钟,刘渊赤拆下钟槌,铜绿色的槌身锈迹斑斑。
“呃,抱歉,教廷的人试图研究过它,我无法阻止……”骑士尴尬地挠头,还想解释更多,见老人只是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后退两步向老人告别后,便往已经降落的直升机位置跑去,站在起落架的横梁上,骑士像是想起了什么,行了一个标准的武京礼仪,大喊:“但我没跟他们说这是您放在这的!武京不在了,但武京人的精神不会消散。”
“还是跟以前一样傻啊这小子,古恩,你曾经说过,武京这柄斧头换掉多少次刀刃和斧柄都还是不会变,可如今斧头都消失了,变成了长矛和十字剑,不过剑身上的铸造材料,还能依稀照见武京的影子。”仰望教堂顶端向天咆哮的龙头,刘渊赤背起右手,向骑士竖了个大拇指。
......
群山怀抱之下的森林有节奏地震颤,一座山峰正在缓慢移动,无数碎石滚落,山峰的轮廓愈来愈特别,山顶雪水蒸发,带走碎裂的石块,山顶形状越发圆秃,大块的花岗岩壁凸出扁长的鼻子,拙朴的手臂随着踉跄步伐摆动。
托瑞尔,挪武革神话中的山魔巨人,在首都奥陆它的形象四处可见,只是眼下这只的体型是那些公园里滑稽雕塑的千百倍之大。
它自基阿连山脉苏醒,有目的性的一路跋涉,很快便到达了峡湾出口,而前方海岸线上,玻璃钢筋水泥构筑起耀眼夺目的建筑群,那是挪武革的首都奥陆,百万级人口的城市,可以预见的是,它如果再不停止路线,一旦它进入城市群,那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晃了晃岩石头颅,粗粝的石刻脸庞上,灰褐色的眼睛慢慢由浑浊变得清晰,它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阿……阿克尔”,巨人闻出了来者的气息,那是极度原始的味道,千年前它还在这片大地上游荡时,结识的武京人类。它想伸手打招呼,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像是压着一座山,刚刚从山里传来的那声钟鸣携带了一股沉重的力量,使它无法动弹。
轰鸣的重型直升机盘旋于托瑞尔头顶,像是小鸟在围绕大树啾啾歌唱,白色的渺小身影从舱门一跃而下,来到巨人肩膀:托瑞尔,别再往前了,回山里去吧”
“阿克尔,你在说什么,古恩他们呢,只有你一个人和我一起征战吗,为什么前面那块部落几乎全是罗摩教徒的气息,你们没有守住吗,没关系,既然我醒来了,我就帮你们驱逐掉他们,像以前一样。”巨人的声音震耳欲聋,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浑厚口音。
“……对不起”骑士阿克尔默然良久,身体周遭大量的白色烟雾氤氲,他提剑向巨人的岩石脑袋攀登而上,那把纤细的铁剑边缘开始吞吐白金色的光芒。
“哇,好多的云雾,你比小时候强多啦,快赶上古恩了,看来我睡得太久了。嗯?为什么你的核心石散发出了罗摩教的气息!你不是阿克尔!”托瑞尔的大脸扬起难看的微笑,旋即又惊怒起来,它试图挣扎,它不能容忍罗摩的人踩在自己的头顶!
巨人的胸口透出一片赤红的霞光,繁杂金色符文自骑士白袍上闪动,接着如水般流动注入阿克尔举起的盾牌上,艰难地抵抗红霞的侵蚀,大量的鲜血从阿克尔口鼻溢出。
“杀了你们这群可恨的罗摩人!”就在盾牌炸碎,阿克尔连握剑的手都疯狂颤抖的情况下,圈圈青金色中带一抹黑的光环箍印在巨人身上,托瑞尔炽烈的胸膛转眼间黯淡。
“天命石主体?!不对,这又不是元素天命石的气息,你们到底是谁!古恩,你在哪,为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托瑞耳痛苦嚎叫起来,嘶吼挪武革古代男子用的名字。
“作乱的凶残异端,我代表罗摩帝国神圣教廷宣布对你的审判。”闭上双眼,阿克尔双手把持形制庞大的光剑,往巨人头顶用力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