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
翟秋和站在防盗门前，手悬在半空中，略显迟疑地敲了敲，无人回应。
他轻轻转动备用钥匙，进门后快速打开顶灯，客厅被照亮了，只有一张黑色方桌和灰白皮的沙发，简单空荡。
地上没有脚印，拖鞋摆放的位置也没有动过。
Nora没有来。
心底像有块石头落地了，他松了一口气，把雨伞插在门边的圆筒里，换完鞋径直穿过客厅，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画风陡然一变，蓝白格纹的被单上摆满了翻开一半的欧陆史古籍，写字台上惨不忍睹，未拆开的薯片、牛肉干和U盘这类的小物件抢占着地盘，忘记关了的笔记本电脑还在歌声袅袅，唱了一下午没有听众的独奏。
这些杂乱的线条和客厅形成对比，一扇房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可他并不讨厌这种乱糟糟的感觉，大家挤一挤拥抱在一起，好像有些温暖起来了。
刚要坐下一道雷光就在窗外亮起，伴随着滚滚雷声而来的是更深入脑髓的疼痛。
翟秋和摁住右耳，这是小时候一次意外带来的后遗症，记不清因为什么事。
只是从那天起，每到下雨天都会痛，比任何气象预报都要准确，这就是他能提前知道下雨的原因，朴实无华。
他勉强起身走到厨房，帮自己倒了小半杯琴酒，然后拉开通往阳台的门，坐在绒毛垫上默默地看着雨幕中华灯初上的夜景。
这么多年已经有点习惯了，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就喝点酒，稍微麻痹一下神经，更好地助眠。
他解锁手机，点开那个不知名的APP，虽然看上去很黑暗，但本质上是款交易软件——大到死亡悬赏，小到送份炸鸡应有尽有，唯一相同点就是每一个账号都很神秘，对交易以外的事三缄其口，就像是背后运营组织定下的规矩。
除了Nora，她是主动联系的自己，喋喋不休得像个推销员。
从她那里，翟秋和买了不少有关天使学的影印本，交易的时候发现恰巧在同一个城市，一来二去莫名其妙地成了半个朋友。
翟秋和收起手机，没有要把软件卸了的意思，继续喝着酒。
“……它是你过去经历的某一时刻，只是被你忘了。”
他忽然起了下午牧师说的话。
他到底忘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那里？那个长着翅膀的人他认识么……他怎么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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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翟秋和努力回想的时候，手上的重量一轻，杯子忽然不见了，他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唔……如果是我的话会加点柠檬汁。”Nora舔了下嘴唇，一本正经的评价着。
他没想到Nora真的来了，这女孩到底是心大的没边还是有恃无恐，他实在是猜不出来。
“这是我的杯子。”
“你家的杯子当然是你的，我又不傻。”
Nora把剩下的琴酒一饮而尽，像个两星期没沾酒的女酒鬼。“可我想喝酒咯，找半天只有这一个杯子。”
翟秋和这才发现她状态属实糟糕，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像在游泳池里过了一遍，散发着一股阴冷气息。直到酒精发挥作用，她的脸颊才红润了点，某种灼热的东西在眼瞳深处再度跳动起来。
翟秋和起身把暖气打开，取出一块崭新的毛巾丢给她，走到厨房又倒了半杯琴酒加了半片柠檬递到她手上，然后坐下，看手机。
“呃……谢谢。”Nora有点发呆地看着他，小声地嘀咕。“这一套流程你在心里演练多久了？”
他点了点头，装作没听到后半句。
虽然眼睛仍然盯着手机，但翟秋和的内心多少有些蠢蠢欲动，毕竟这种孤男寡女的机会很难得……以至于让他认真考虑到底要不要向Nora透露下午发生的事。
Nora只是看起来不太聪明……实际上懂得并不少，也许她听完后能说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开始以为是窗户没关紧，找了半天才发现在漏水的是Nora的裙子。
“你要去洗个澡么？”翟秋和看了一眼，穿着这么湿的衣服发烧感冒基本是必然的。
Nora点了点头，他吃惊地看到女孩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饿了，能先招待晚饭么？”
“冰箱里有提拉米苏。”
“只有零食么？”
Nora一脸鄙夷地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在教堂里吃墨水吃饱了？”
翟秋和愣了一下，随后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脸和全身，没有沾染任何东西墨水的痕迹。
“你在旁边偷看了？”
“哪有，我要是在现场早就被揪出来了。”
Nora得意地取下头上的银十字发夹，她的手机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画面，随着她手的移动，画面也随之移动……毫无疑问，这是一枚针孔摄像头。
“为什么？”翟秋和皱眉。
“好奇咯，想知道你们会聊些什么？”
Nora像绷不住了一样。“谁知道那个老家伙会用这么老套的办法……他居然拿出《启示录》来测试你诶！”
“传说灵视高的神选能通过《启示录》看见过去和未来呢！”
Nora笑着笑着突然搞怪般的正襟危坐。“不会说的是你吧……你看到了什么？”
翟秋和没有说话，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这个在不知名软件上联系自己的女孩，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只知道“Nora”是拉丁语“Honora”的缩写，意为“荣光”。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他喉咙里像结着冰。“你到底是谁？”
翟秋和后退到了安全距离，Nora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之间像隔着一道墙。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音乐播放器开始播放Giulia的《Ce Frumoasa E Iubirea》，渐渐地，Nora开始跟着旋律抖起脚，最后更是肆无忌惮地跟唱了起来。
“……Nora，女，生日11月15号，天蝎座，家庭地址也要嘛？”唱完歌后Nora主动打破了僵局。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学校教的，我今年大一诶。”
翟秋和盯着她，并没有解除防备姿态。“你之前为什么没说。”
“喂喂，拜托……你问过吗？”
翟秋和一怔，过了一小会，尴尬地擦了擦额头，确实没有。
“抱歉，”翟秋和的语气有所软化。“你和……那个牧师认识？”
“不认识，学院毕业后被派往世界各地的‘执行人’数不胜数，我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执行人？”这个词语在翟秋和嘴里咀嚼了一遍。“为什么会有人要悬赏……杀掉他？”
“当然是‘亵渎者’那边的人咯，他们和我们一直是死对头，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大规模打一次……嗯，离上次大概过了一千来年吧。”
Nora做出“洒洒水啦”的动作。
“那个APP本来就是那些阴影里的家伙弄出来针对我们的，只是后来变成了交易市场。和学院的老古董相比，他们简直是一群时代弄潮儿。”
“……你说得这个学院它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些东西？”
“终于到正题了。”Nora奸计得逞般地狡黠一笑。“想知道不，但我偏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