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珂让杨嘉颂帮忙等候许母手术,自己去给被救护车刚拉来许父办手续。
坐在轮椅上,疑似腿骨骨折的许父见到许珂,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一个输液瓶就砸向许珂,许珂躲避不及,额头被砸的鲜血直流,玻璃渣子飞了一地,许珂吓得不敢闭眼,不敢流泪,等着冲上前的医护人员给她处理。
几个家属连忙把许父推进医生处理室,许父仍在破口大骂:“不孝女。”
许珂的心沉到了谷底。
闻讯赶来的杨嘉颂被这个父亲砸亲女的流血场面吓到,他稳了稳心绪:“许珂,不要怕。”
“嘉颂,帮我去看妈妈吧。”
“我让岳晓虹在那儿,你放心,我交代岳晓虹,不许瞎说。”
“我陪你。”杨嘉颂轻轻地说。
面对这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大夫在清创的时候也是捏了一把汗,还好输液瓶子够厚,与头碰撞的时候没有碎裂,无玻璃渣子溅在脸上,形成的伤口也不算深,只是血流得吓人,包扎后也就没事了。
杨嘉颂让许珂休息,自己则去买了一些食物。许珂摇摇头,说自己没有胃口,杨嘉颂执意递给她,许珂只好勉强吃了些。
“许珂,你爸爸一直这样吗?”
“当年你突然去上海,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爸爸。”
许珂仍是默默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这世间的苦楚,能对外人言的本来就少之又少,成年人说话也不是为了表达,而是维护,更没必要自揭伤口。
“今天又是因为晓虹闹事儿吧?”
许珂仍是沉默。
杨嘉颂扶着许珂,许珂泪流满面,悲戚万分。杨嘉颂忍不住虚虚抱了下许珂,拍了拍许珂的背。
这一幕正好被岳晓虹看到,她气鼓鼓地跑过来,“你们,你们在做什么?许珂,你不要脸。”
“岳晓虹,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杨嘉颂呵斥道。
“我去看我妈妈。”许珂先走了。
“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晓虹拉住许珂。
“放开!”杨嘉颂厉声说道。岳晓虹有点害怕,只好放开。
“许珂,等我。”杨嘉颂眼神凌厉地扫了岳晓虹一眼,赶上许珂。
直到深夜,许母方做完手术,果然是椎体骨折,需要平躺几个月,大夫说慢慢恢复就好,手术很成功。许珂终于长舒一口气。杨嘉颂通知部队接许父回家休养。晓虹赖着不肯走,杨嘉颂倒也没说什么,直到晓虹父母过来把人领走。
“嘉颂,今天晓虹不对,我们会教育她的。”岳父说道。
“叔叔阿姨,明天我来二位长辈家说话吧,我先去照顾许珂。”嘉颂对岳父说道。
岳母还要说什么,被岳父直接制止了,“有什么话,等明天嘉颂来家再说,我们先走。”
“爸爸,爸爸。”晓虹仍是不甘心。
“晓虹!走!”岳父罕见发火,岳母见丈夫动了真格心中也有些忐忑,连忙拉住女儿:“晓虹,听爸爸的。”
“爸爸,你是不是觉得都是我的错。”晓虹一上车就开始嘟囔。
“晓虹,千错万错,都是爸爸妈妈的错,怪爸爸妈妈没有把你教好。”岳父说道。
“爸爸!”晓虹仍在撒娇。
“明天起,你不要上班去了,在家复习,参加高考上大学。”岳父说道。
爸爸,我不要考试,你不能独裁。”晓虹娇嗔道,“妈妈,你管下爸爸。”
“晓虹妈,你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你明天就在家看着她,不许出去。”岳父不让岳母求情,虽然语气平淡,但多年夫妻让岳母知道,此事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晓虹,听话。”岳母只好劝道。
“妈妈。”见妈妈也不帮自己讲话,晓虹赌气地看着窗外,不再理父母。
岳父闭目养神,久居高位,纵然在家人面前,也自有一份威严,岳母隐隐有些不安,感觉明天杨嘉颂来不是什么好事儿。
杨嘉颂在医院陪了许珂一宿,次日胡子拉碴,直接去了岳晓虹家。接待杨嘉颂的是岳父岳母,不见晓虹。
“嘉颂,跟我们来书房吧。”岳父说道。
等到杨嘉颂坐下,岳父说道:“没见着晓虹,有些奇怪吧?”
“是我故意不让她见你。”
“晓虹闹的不像话,给你和许珂都添了麻烦,我和她妈妈向你们道歉。”
“首长,不用。”杨嘉颂主意已定,说话云淡风轻。
“嘉颂,晓虹不会再缠着你了,你俩的婚事一笔勾销,两家本来也没个婚书约定,今天我们说了,就当君子协定了。”
“晓虹她愿意吗?”杨嘉颂问道。
“自然是不愿意,但是我们父母会去做工作,她以后会明白的。”
“好的,首长,那我就不打扰了。”杨嘉颂起身告辞。
“代问许珂好,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岳父说道。杨嘉颂点点头,敬礼离开。
“他来干嘛?他还没说呢。”岳母等杨嘉颂离开后问道。
“我已经答应了,他不需要再说了。”岳父说道。
“晓虹怎么办?”岳母有些心疼,早上丈夫把女儿关起来,女儿一声声啼哭,都疼在她心里。
“该懂事了,好好考大学,以后会遇到更优秀的人。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嘉颂无意,何必强求?就她现在这个性子,结了婚也不长久。”
“你多陪陪她,开导开导她。实在不行,换个地方备考,BJ、上海,都可以。”岳父说道。
杨嘉颂昨天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岳家摊牌,许珂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他不想苏宜被伤害,岳晓虹必须被解决。岳晓虹她就是个炸弹。
杨嘉颂去医院跟许珂道别:“我回营地了,你自己多保重,有需要的联系我。”
“好的,嘉颂,一路平安,一切顺利。”许珂把杨嘉颂送到医院外,也就挥手作别了。
许珂已经知道杨嘉颂去岳晓虹家的事情,许珂看着自己的伤口,释怀了。
杨嘉颂看这家也待不下去了,准备回营地,许珂那句台词也再次警醒了他,既然已生白发,更怕世事无常。
突然一个人影闯入杨嘉颂视线,居然是苏宜。杨嘉颂赶紧停车下车,喊住苏宜。苏宜见是杨嘉颂,也颇为惊讶,笑着打了个招呼:“杨政委。”
“你买书吗?”杨嘉颂见苏宜的手里拿着好几本书。
苏宜点点头。
“我帮你拿。”杨嘉颂不由分说,把书从苏宜手里接过来。
苏宜说道:“我还要去买一些东西。”
“买什么,我陪你去。”
“给二贝买牙刷,买纸笔,还想去趟邮局,事情挺多,没必要耽误你。”
“苏宜,我在休假,不耽误,我陪你去吧。”
苏宜知道杨嘉颂肯定赖着不走,也不做勉强,嘴角抽了抽,往下一个去处。
自乐成代为表白后,杨嘉颂还没有跟苏宜讲过话。苏宜经历的表白多了的,根本没有当一回事。苏宜本来话也不多,杨嘉颂若是有问,她才作答,即便作答,也是言简意赅。见到苏宜,即便是不被回应,杨嘉颂依然说得兴致勃勃,谈天说地,漫无目的,如果能让苏宜会心一笑,杨嘉颂便心满意足。只见苏宜买了几版邮票,一扎信封,杨嘉颂好奇问道:“你买这么多干嘛?”
“写信。”
“跟谁写信?”
苏宜笑笑,没作声。这是苏宜的隐私,杨嘉颂不敢明目张胆地深究。
两个人沉默着回到杨嘉颂停车的地方,准备上车。杨嘉颂看到路边有国营食堂卖包子,正好腹中饥饿,今天逃出来的时候也没顾上吃饭,赶紧下去买了一笼,自己塞了一个到嘴里,把剩下的递给苏宜,苏宜摆摆手。
杨嘉颂坐在车上,三口两口吃完,也不着急启动车,静静看着苏宜。
“我怎么了?”苏宜满脸狐疑。
“没什么。”杨嘉颂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想起他刚买的包子,再递给苏宜,“带回去给大宝二贝吃。”
“你的心意,你自己拿去给他们吧。”苏宜说道。
杨嘉颂丢在后座上,启动车。
开了一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杨嘉颂又停下车来。苏宜问道:“是车坏了吗?”
“苏宜,既然乐成都说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杨嘉颂顿了顿,说道:“苏宜,我三十岁了,想结婚了,嫁给我好吗?”
苏宜笑道:“那天那个小姑娘不是你女朋友吗?你想结婚,娶她就可以。”
“苏宜,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喜欢你,只想要你。”杨嘉颂盯着苏宜。
“但我还不想结婚。”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我自己不想。”
“苏宜,你年纪也够了,难道一直不结婚吗?”
“那是以后的事情。”
“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该怎么生活。”苏宜认真地回答,“所以我不想这么早让别人参与我的生活。”
“我也没有勇气参与别人的生活,没有能力负担别人的生活。”
“苏宜,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杨嘉颂知道苏宜阿姨在拒绝,但是又找不到理解的点。“我不需要你负担我的生活。”
“那我嫁给你后干什么呢?”苏宜反问。
“苏宜,只要你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可以吗?”杨嘉颂急切地问道。
“杨嘉颂,我先要养活我自己,我不可能一直卖馒头,我得找到我想做,我能做的,适合我做的,对吧?我必须自己心里踏实了,我才能多一个角色,成为别人的女朋友,妻子或者其他,我自己都养活不我自己,怎么生儿育女?”
“苏宜,我虽然津贴不是很多,但是生活没有问题。”
“杨嘉颂,人生不是只解决温饱就行。任何一种身份都要有相应的能力去支撑,你的母亲于你的父亲,不只是作为一个结婚对象而存在;于你,也不只是因为仅仅生了你,你和你的家人从你母亲身上获得的,更不只是一日三餐。她有生而为人的价值,她有价值她才会过得好,她过得好,你们才会幸福。我也需要感受到我自己的价值,但是我还没有找到。”
“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养活自己,我没有父母亲人,我只有自己,你懂吗?”苏宜平静地告诉杨嘉颂。
“苏宜,……。”杨嘉颂欲言又止,想了半天,问道:“苏宜,那如果我尽我所能帮助你,你会接受吗?”
“当然,我不会拒绝朋友的帮助。”
“那就行,苏宜。”杨嘉颂有些回血,又问道:“那我能等你吗?”
“随你,但是我没有任何承诺。”苏宜坦率地说道:“我现在脑子里一点男女情爱都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杨嘉颂问道。
“想怎么生存下去和怎么生活下去,挣钱,上学,再挣钱,有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这样。”苏宜笑道,她这开口闭口都是钱,也许与杨嘉颂的价值观是格格不入的。
“苏宜,你是第一个把挣钱说得这么自然,理直气壮的。”杨嘉颂笑道,“一点不矫揉造作。”
苏宜哈哈大笑,杨嘉颂奇怪:“苏宜,你笑什么?”
“为人处事,都是要有资本的,我也想矫情,可惜不能够啊。”
“苏宜,我……。”杨嘉颂有些心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颂,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明白就好。”
“苏宜,你再喊一遍嘉颂,可以吗?”杨嘉颂有些激动,把苏宜搞得不好意思了,脸红红的,说道:“我拿你当朋友,所以对你直呼其名,可以吗?”
“当然,苏宜。”在嘉颂心里,万里长征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又问道:“苏宜,你想参加高考上大学是吗?
苏宜点点头。
“我帮你。”
“好。”
杨嘉颂重新启动车,满血复活朝营地开去。
苏宜回到家,交给大宝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教二贝刷牙。二贝听苏宜念叨好久了,在他心里,苏宜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苏宜说的都是对的。二贝立刻拿着小牙刷,站在公共走廊上,对着水池刷起来。
张连长家的大硕跟二贝差不多大,好奇地说道:“二贝,刷个牙有那么开心吗?”
“当然,苏宜阿姨说,牙好才能吃好吃的。”
“你阿姨又给你最好吃的啦?”大硕哈喇子已经要流出来了。
“苏宜阿姨和我哥说了,不能跟别人说我们在家吃红烧肉,大排骨,苏宜阿姨还给我们炸油条了,可好吃了。”二贝沾沾自喜,把苏宜和大宝都听傻眼了。
“什么,你们都是在家偷偷吃好吃的?”大硕一听可不得了,对着屋内就喊:“妈妈,妈妈,你快出来,二贝他们在家天天偷吃好吃的,又是大排骨又是红烧肉,妈妈,我也要吃。”大硕又哭又闹,把一院子人都给整出来了。
张嫂子把自己儿子打了几下,骂道:“别人显摆,你凑什么热闹。”
“妈妈,我就要吃。”大硕仍然在哭闹。
“人家不给你。”张嫂子大声吼道。
“苏宜,都是人家孩子,你就给点儿,不给就被显摆。”有人开始慷他人之慨。
“是,苏宜,远亲赶不上近邻。”
“那么小气干嘛?”
李嫂子冲出来:“你们别这么说啊,人家苏宜也不容易,乐成家寄了那么多肉,苏宜一个人辛辛苦苦扛回来,多不容易啊。”
苏宜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翻过。大宝气得把二贝拉进去,二贝还不知所措,问道:“哥哥,这怎么回事?”“还不是你那大嘴巴。”
苏宜等他们都议论完了,才说道:今天杨政委买了特别多肉包子,都可以去找他分点儿,他一个人也吃不完,李嫂子你就带个头,给大家都要点回来,也算是给院子里的孩子造福,你孩子正断奶,肉包子吃了正好补充营养。”
大硕一听肉包子,马上叫道:“我要去,我要去。”一溜烟往楼下跑。张嫂子一听是杨政委,吓得赶紧去追儿子,还不忘狠狠瞪了苏宜一眼。
苏宜风淡云轻,笑了笑,又喊道:“李嫂子,你去要啊。”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李嫂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道:“刚才你们都起哄了,怎么都看着我啊,苏宜,你怎么不去要呢?”
“我有啊,我不馋也不要别人的。”
苏宜说完,对着大宝喊道:“大宝,把菜端出来,我们做晚饭了。”
众人一哄而散。
苏宜大大方方的闷着红烧肉,香气四溢,比李嫂子妒忌地暗暗咬牙,又不敢明着舞去要。
大硕啃着肉包子进院子,紧跟着他的是他的父母和杨嘉颂。张连长脸僵着,张嫂子脸垮着,杨嘉颂则一脸严肃,拎着刚才买的包子。杨嘉颂专门走到李嫂子家门口,说道:“李航家属,拿碗出来装包子吧。”李嫂子扭扭捏捏抱着孩子,拿了两个包子。
杨嘉颂走上楼,在苏宜面前停下,又喊住大硕:“你还要吗?”大硕正要去拿,被张连长呵住,又只好把手伸过去。
杨嘉颂喊道:“大宝,二贝,出来拿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