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民愣住了。这次咋这么顺呢?为了让他学大鼓,好话说了一箩筐,不当个屁用。
李建军就一句话,油盐不进,横竖就吊儿郎当习惯了。那狗跑习惯了,你给他拴个绳套还受不了。何况是个大活人?
“三儿,恁真的要去学大鼓了?”
李爱民松开了死拽着王秀英的手,盯着李建军出神。
“嗯。俺想好了,现在大伙都忙着赚钱,俺也不能闲着。”
说得跟个人似的,李爱民咋这么不信呢?
“恁小子在憋着什么坏?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到时候俺给恁整成了,恁祸害人家师傅。”
李建军哭笑不得,实话没人信,上哪儿去说理去?一个转身溜到了王秀英的身后。
“娘,恁看俺爹还不信俺。自己的亲儿子都不信……俺估摸着,俺不是他亲生的………”
说完这话,李建军撒腿就跑。
“俺打死你个兔崽子……”
果然身后传来了李爱民那雷鸣一般的吼叫声。接着,就有一个布鞋准确无误地朝着李建军呼啸而来。
快打到李建军时,李建军头一偏,直接躲过去了。
“唉哟,这是哪个龟孙子扔的鞋?”
鞋正打在进门的奶奶头上,吓得她一个趔趄差点儿蹲在了地上。
救星又来了一个,李建军又躲在奶奶的身后,眨巴着眼睛朝他爸做鬼脸。
“奶奶,就是俺爹投的鞋,恁快去打他。”
在这个家里,有奶奶和妈妈护着,他爹这个暴脾气,拿他丝毫没办法。
老头子后来是被他生生气死的。重活一世,李建军虽然不想再气他,但也知道人变化得太快了,怕家人接受不了,他说便宜老爹肯定不相信。
“以下犯上,李爱民,俺看恁是想造反啊。”
老太太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还缠着小脚,甚至还念过几个字。奶奶娘家是地主,只可惜后来家产土地都被封了。
老太太在家里强势得很,她生的四个儿子,个个都怕他。
李爱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抬头眼角的余光,就看到李建军在朝着他做鬼脸,肺都气炸了。
唉。
谁让他生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下左邻右舍又该议论他了。
“恁说道说道,这次为啥又打三儿?”
老太太点着李爱民的脑门子,唾沫星子乱飞。
“娘,俺是让他去学手艺,这小子死活不上道。”
李建军大声嚷嚷了起来,这次他可是真的被冤枉了。
“俺都说要去了,俺爹非不信,还一个劲儿的要打俺。”
“奶奶,恁不信的话去问俺娘。”
王秀英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娘,三儿说得对,孩子都答应了,他还打。天下间就没见过他这样的爹。”
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手里的拐杖直往李爱民身上打。
“恁打他一下,我就打恁一下……”
恰好,这时候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回来了,小侄女儿和小侄子跑地满院子都是。
他们住的算是老宅,大哥二哥有另外自己的宅基地。没住在一块儿,但是也没分家。
“娘,恁这是弄啥嘞?”
大嫂看着跪在地上的公公,又好气又好笑。这一幕在她们家经常上演,就跟连续剧似的。关键是每一集的剧情都重复。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说道说道。三说要去学西河大鼓,恁啥意见?”
大嫂马金莲举双手双脚赞成。
“娘,奶奶,那学大鼓给不给学徒钱?管不管吃住?”
马金莲长得黑瘦黑瘦,眼睛弯弯的,咕噜咕噜直转,给人一种一转就有一个主意的错觉。
只可惜她的精明表现在明面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甭管给不给学徒钱,反正三儿的花销,俺和恁爹兜着底,恁不用管。”
马金莲这才眉开眼笑。
“那成。三儿整天跟着二流子不学好,在家种地他又不下力气,还不够让左邻右舍笑话,还不如学个手艺。”
王秀英哼了一声,对媳妇的心事心知肚明。
“大嫂,恁看恁怎么说的?俺们都是一家人,就算是不给学徒费,咱也得供着点儿。”
“谁让咱就这一个小弟弟呢?”
二嫂李赛凤最会说话了,这话听着就是熨贴。
“恁听听,老大家的,恁看看老二家的人家这心胸……”
马金莲白了一眼李赛凤,嘴里面嘀咕着。
“马屁精。”
大哥李建国也发表意见,赞成李建军去学艺。二哥李建成也赞成。
他们的想法都一致,三儿的年纪太小,又干不了重活,去学手艺正合适。
“成。那就这么定了,掌柜的,恁回头跟人师傅说说,定个好日子拜师吧。”
李爱民闷着头没说话,直到奶奶又敲了敲他的头。
“娘,别打了,疼。俺一会儿就去金贵家。”
………
对于从事过老行当的人来说,拜知是必知道的行话,也就是拜师的意思。
对于日后想吃开口饭跑江湖的艺人来说,这就是一张职业资格证。就好像是师范生毕业要想从事教育,必须有教师资格证,律师必须有律师证。
拜师的仪式上,还必须得有引师保师和代师为见证人,还得请评书,戏法,鼓曲等曲艺艺人到场观礼,繁文缛节,一项接着一项。
理论上,人们拜师的都是有一定名气的大家,那是大城市。在他们农村,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这就算有名气了。
李建军拜的师傅是同村的李金贵,年纪55岁,曾经在他们县文化馆工作过。
退休了之后,更是由大队组织,组成团去到各个公社演出。现在公社都解散了,李金贵自然是百无聊赖,闲来也就收徒弟。
便宜老爹和李金贵的儿子是拜把子的兄弟,因为这层关系后者才愿意收他为徒,但人家事先把话挑明了,请见证人他们不负责。
这对于曾经当过公社大队长的便宜老爹,不是啥难事儿,无非就是多给点好处。
拜师的日子定在三月份开春,三月三那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李建军的错觉。
自从那天他答应拜师学大西河鼓那一刻起,全家人对他更好了。
尤其是便宜老爹,更是再三确认。
对于这个崇尚棍棒教育的老头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恨他恨地牙根痒痒,却不能动他一指头。
王秀英护犊子的功夫那可是一流。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李爱民还以为耳朵里塞了驴毛,没听清楚。
直到李建军又重复了一遍,李爱民皱了皱眉头,但嘴角的肌肉明显松弛了下来。
咧了咧嘴之后,吩咐王秀英赶紧准备拜师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