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至少……”
一片昏暗的亭台水榭,残荷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朱漆脱落的立柱上爬满裂纹,灰黄的苔藓如无声地攀附着。
包裹着庭院的寂静和着黑暗,本该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但在某个突兀的时刻。
鎏金的光华自虚无之中炸开,澎湃的烈光撕开深沉的夜色,轻易得好像拨开一颗包菜。昏沉的湖水被灵力乱流所迫,先是急躁地扰动不休,随后干脆掀起滔天巨浪,咆哮着向岸上冲来。
浓郁的黯色在传送金光面前节节败退,而无声的寂静也在同一时刻消散。
消散在王成气恼的话语里。
“……至少把话说完啊!”
被巨力捏得红肿的右腕仍在隐隐作痛,猪头人挥刀砍伤的右腿也鲜血横流,但王成却丝毫不顾及身体不适,也没有心思去观察周围的情况。
直接对着映入他眼帘的第一根立柱!
挥拳!
“艹!”
仍旧不解气,王成在接下来的半刻钟内,持续不断地对着一座凉亭拳打脚踢起来,一时间整片庭院都被拳头跟木头撞击发出的砰砰声覆盖。
也不怪他表现得如此生气,他好不容易发现了猪头人的小秘密,冒着生命危险豪赌了一波,九死一生地赌赢了,正要收获情报呢……
猪头人突然发癫了?
“不愧是猪头,连话都说不利索,迟早掏了你的舌头出来,整个做成下酒菜!”
王成揉了揉略有些发红的拳头,心里恨恨地念叨着。
“装傻充愣到我头上来了,不给它露一手满清十大酷刑都对不起我穿越者的身份。”
这里可是修仙界,王成可是魔宗门人,蓝星上所谓的“精神病人的刑事豁免权”这种东西,可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说起蓝星,王成眨了眨眼,心头略微有些惆怅。
前世他还没变成社畜时,爱好之一便是追番,而他“最讨厌情节排行榜”的前三位,莫过于“角色在编剧的安排下,刻意憋着重要的消息不说”。
每次碰上这种事情,他都想跨越屏幕给编剧几个巴掌。
而现在,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但勾起了往日的怨憎,而且切实造成了损失,这让王成如何能忍?
不过,在又砍又锤地折腾之后,王成到底还是恢复了平静。这倒不是因为他消气了,而是“仙厨”这一身份只能发挥练气三层的修为,这点灵气实在不够他霍霍的。
“猪头人是吧,还有那个藏在锅里的死鬼,我记住你们了!”
啐了一口血水,把胸口堵塞的淤血吐出,王成斜靠在坚挺如初的凉亭立柱,开始简单复盘起这短暂的厨房一行。
“首先可以确定,猪头人并不是仙厨,或者说不仅仅是。”
对“食材”的畏惧、大锅里的血水、诡境傀儡同款的传送……之前在主厨房里变故太过于迅捷,王成就算看到了异常也来不及反应,但现在暂时安顿下来之后,他很快便找到疑点。
“而且……仔细想一想,其实它也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自己是仙厨啊。”
油腻的剁骨刀在王成指尖滴溜溜地转着,刀面上反射的淡淡红光将王成的面色映照得阴晴不定。
“既然猪头人不是仙厨,而它看见我之后又惊讶于我仙厨的身份,那岂不是说,在我之前,它曾经见过另一位仙厨?”
不,不止是“它见过另一位仙厨”那么简单,更为精准的表达应该是,“它相信自己见到的那一位才是真正的仙厨”!
眼中闪过思索之色,王成右手中的厨刀转得更快了。
不知是不是好久没用脑子了,就这么短短数十息的思考,王成居然感觉有些燥热。
“被传送离开之前,我可是亲眼看见那口锅里的血水翻涌,继而一节血淋淋的指骨从锅内浮起,其上还附着了死灰色的烂肉。”
“在这之后,苍白火焰才向我席卷而来。”
周围的环境愈发炎热了,王成干脆扯开破烂不堪的祝寿华服,把累赘的下摆撕掉,繁复的袖口和领口也一个不留。
倒是那朵染血的假花,王成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放进了口袋。
“这庭院中怎么热得跟桑拿房一样?刚来的时候不是很凉快吗?”
略有不耐地转过身去,王成手中的剁骨刀转的更快了,连亮银色的刀刃都看不清晰,整把刀像个风扇似的为王成带来凉爽。
然后……
啪!
转得正欢的厨刀打着旋儿飞了出去,歪斜着撞上凉亭的座椅,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王成的身影,则干脆僵住了。
“那是……什么?”
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术,他也没有被猪头人打坏了脑子,那他岂不是没有任何征召的发疯了?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看见……
太阳,生长在池塘里?
王成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张开,瞪大的双眼映照出数十步外的那一大片金红,喉咙里发出阵阵无意义的嘟囔。
他甚至突然开始怀疑,这片所谓的诡境,也许并不是什么“长生寿宴”,而是一片虚幻的梦境。
“要不要给自己一巴掌?据说只要感受到疼痛,就能从梦里醒来。”
脑中浮现出荒谬的建议把王成逗得笑出声来,且不提这一路上他受过那么多伤痛,单就现在来说,他直面这狂暴的烈光,浑身的皮肤都火辣辣的疼呢,也没见这该死的梦境结束啊?
不过经过这么一逗,王成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凉亭边缘,他不顾双目的刺痛,趴在距离烈阳最近的地方向下看去。
他看见深绿色的湖水一边沸腾着鼓起泡泡,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一边咕咕的哀鸣着一边翻滚不休。
他看见蔫黄的荷叶难以抑制地抖动着,原本就萎缩的叶片在热浪中裂成芝麻大小的碎屑,尚未接触到水面便化作飞灰
他看见深入湖中的木制栈道,只是被金光稍微照到一丝,便立刻褪去深棕的木色,自下而上地泛起人皮也似的淡黄。
他还看见……
在那湖泊的整中心!
在整座庭院的正中心!
有一张脸!
就长在那轮酷烈的金红日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