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干手中的饼，秀娘也到了城里。
小城街道，小贩四落，人影往来，有点三国的影子，但更多的，是独属这个时代的味道。
虽非身无分文，可见那些人拿来采买的银钱，不似她所用的铜板，她便知道自己买不了那些东西。
身上的血腥引起往来之人的关注与讨论，他们中有心善者欲要上前，可每每看见她的脸色，都会将心底的善良压上一压。
秀娘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半低下头，尽量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虽吃了点饼，可秀娘并无饱腹感，依然饥肠辘辘，身体无力，她就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直到，她撞到了人。
“抱歉”，道声歉她就要绕过人走，结果那人拉住她，就要将她往巷子里带，同时嘴中还说着：“撞伤了我不赔偿你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走，跟我走”
秀娘身上没力，被他扯动了几步，但很快她就定住身，反握回那人的手，将人往自己这稍带，同时一脚蹬在他腿上，直将人踢跪于地。
“啊，臭娘们，你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说着，他就要起身反击，可他站不起身，甚至因为反抗被秀娘扭折了手。
哀嚎声顿时响遍满街，秀娘见人动弹不得就放手想要走人。却这时有人高喊：“国军来了，快让开”
人一层层散开，走进一名身穿蓝灰色军装的男人。
他看了眼中心两人，又听周围人的解释，检查了番地上之人的伤情，确认还没到定罪的程度后，让人随便给他抬到个草堂子治疗去了。
让人散开，他就没管秀娘，拐进一家粮铺，要了两麻袋粮食扛上肩就出来了。
一出来，就见秀娘在不远处，他没管，继续往前。
人进了家成衣店，秀娘也跟着他进去，出来时，男人多了匹布，秀娘换了身衣服。
这是件红色绣花的短衫，穿在秀娘身上，给她添了份精气神。
男人想要继续走，可秀娘跟着，他叹了声气，又摸出两个包子给她，见秀娘接了，他厉声说着：“没有了，别再跟着我了，听到没有”
秀娘没回他，拿出几个铜板递到他面前，可他没收，哼了声气就扛着粮食快步离去。
秀娘收回钱，小口啃着包子，挪着小步继续跟着。
边上那些大娘见这场景，纷纷低声阔论。
“哎哟，这队长毕竟是年纪小，整个害羞的，都给人买衣服穿了，还不让人跟着，孬的很，不中，不中”
“那可不是嘛，不过这姑娘老实，知道要了人东西就得跟人走，你看这巴巴的，生怕跟丢了人”
“要俺说，队长家也没个人照顾，娶个媳妇是要得的，不过这女娃儿一副病样，跟队长不合，不合”
众大娘们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纭，谁也不服谁，这激动的劲，好似是给自家儿子说亲一般。
而他们口中的主人公，早已走出人群，离开集市，二人越走越偏，渐渐的，连一两个作伴的人影都没了。
男人回头看去，人还是不远不近跟着。他恼火，停下来问她：“你跟着我作甚”
秀娘回他：“我没有地方可去，你能不能留我借宿一宿”
男人没有这善心，他告诉秀娘：“往西走，离这不远处有条枯水，那里有座大桥，桥底下有很多你这种人”
说完他继续赶路，却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这次没有回头，他大声说了句：“早知道，就不该可怜你”
这话触动了秀娘，干涩的河床挡不住流水，眼泪决堤，她默默抽泣。
哭了好一会，见人没理自己，秀娘走近很多，边哭边想着：你都知道我可怜了，还要赶我走
松子，银杏，我想你了，呜呜，你不再了，谁都要欺负我
呜～呜，都这么久，也不安慰我一句，又不是没嘴，这个闷葫芦
呜～呜
他一路走，她一路哭，被她哭烦了，他就走快两步，反正要他回头，这个不可能。
走到能看见连绵万山，男人才停了脚步，回过头要赶人走，却见她虽哭着，还不忘啃包子补充体力。
都快给他气的没脾气了，叹了口气，他认哉，妥协道：“我可以留你，但只有一晚，听懂没”
秀娘点头，将最后一半的包子两口塞完，跟着他，来到一小土坡上。
土坡下，有一座小小的房子，石头砌的，呈泥土色。
下了土坡，就到了房前，门檐上方的石头，因为烧火的原因，被熏得乌黑油亮。而这门也是小小的一扇，像秀娘单薄的身体一样。
门前有棵枯树，很多年前可能就没长了，因为矮矮的，还没这石头房高。
敲敲门，男人朝里大喊了声。
屋里人听见，好一会才开门，那是位被岁月磋磨的老婆婆，皮肤枯皱，就像那棵小树一样。
她上来左右看了看男人，确认没事后，她才开口说话。
可她说的话秀娘听不懂，她的嗓子很哑，说的也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只有男人回答时，秀娘才能猜出她说什么。
其实这种对话不猜也大概知道，无非就那三个：何人何地何事。
对话结束，老婆婆热情邀她进去。房门稍矮，秀娘要弯着腰才能进去，而另外两个，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趁着天未黑沉，婆婆架火起锅，抢在太阳落山前做出了饭菜。
顶着月光，三人围在火堆旁吃饭。
就一道菜，寻着锅的黑影往里一捞就可，完全没有夹空的风险。
祖孙二人原本担心秀娘看不清，可在她再三肯定，以及见到她那娴熟的夹菜动作后，二人也将话吞进肚子里。
饭毕，也没有什么好聊的，给秀娘打了个地铺，三人草草入睡。
第二天，男人起的比平常时间早些，此时旭日初升，天空还有些黑云。
洗漱好，迈出家门，见外婆在筛面，他上前帮忙，搭话间，他问秀娘去处。在知道秀娘天刚亮就起身走了，他手中活计微顿，随即摇头，双手干得更加卖力。
只是傍晚时，他独自坐在那土坡上，遥望那条他们回来的路，路上是他们的身影，耳边也响起了秀娘的哭诉与埋怨。
秀娘当时只以为自己是在心里暗想，其实不然，她一整路怨怪不停，都被他听了进去。
可他不懂，那么纠缠的一个女人，怎么就遵守承诺了呢？是不是他说只给住一晚时太凶，把她给吓着了呢？
可是，他明明就已动摇了，她难道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