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辗转反侧,依旧心怀不安。代肉的事弄的大笨城人心惶惶,他也难免在这场风波里产生了一些情绪的波动。
他好像很饿,但在这个天地里却找不到任何食物。就像在这里找不到厕所一样,就算找到了也撒不出来,一旦撒出来就尿床了,是一个道理。他寻找寻觅,结果越找越饿,正所谓,方向错了,努力的力度越大,就错得越离谱。他找不到。
他只找到一个人,在吃土。
不是一种文学修饰,那个人真的在吃土。他在用刀叉,用勺子,甚至用筷子,用手,将地上的泥巴挖出来,装在碗里和盘子里,然后巴拉巴拉地扒进自己的嘴巴,没有嚼就吞了进去。
吃土的人,大抵是很穷的吧,不然怎么会吃土呢?但亚瑟仔细看清楚,那个人似乎并不是穷人。他全身都穿着轻薄的绸衣,这种来自远东的布料从来都是最上等的,是文明的终极象征之一。能穿这种绸子的,都不会是穷人。
那他为什么在吃土呢?
他不止在吃土,他甚至开始觉得吃土的速度太慢了。只用手或者勺子叉子,一次只能弄一点点,没有效率,不符合经济效益。于是,他很快放弃了盘子和碗,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把种子。
他把种子洒进泥土,然后浇上水。很不符合现实地,泥土里马上就长出来了水稻、小麦、果蔬。泥土被植物的根部抓成了一团,一大团,这样子,他的吃土速度和效率大大地获得了提升。他拔出来一把稻谷,他不吃米,他只吃被根部抓上来的泥土。
太奇怪了,这个人是有毛病吧?有米有饭不吃,有粮食不吃,非要吃土?
更奇怪的是,他仍然不满足,他还要变本加厉。
“太慢了!”他奋起地又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袋水泥。然后还有碎石子,沙子,和钢筋。
他用尖锐的指甲划开了水泥袋子,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只有像他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才能把自己的牙和爪练就得如此锐利,精准并且快速地撕裂脆弱的地方,然后汲取里面的精华。一袋子的水泥一下子就被倒出来了,堆砌成一个火山,和沙子一起。火山口里面,满满地倾倒水,然后一铲子一铲子地将水、沙子和水泥混合成灰色的浆。
这个时候,石子和钢筋也要登场了,先是石子,它们硬梆梆地跳进灰浆里去,很快又把灰浆的性质改变了,柔情似水变成了刚中有柔。地上被挖了一个坑,就是挖沙子挖出来的。他把灰浆倒了进坑里,然后好大一片的泥土,不知道怎的瞬间也变成了灰色。等他再把钢筋也插进去的时候,灰色的泥巴已经结成了硬块,他握着钢筋,倒拔杨柳一般又把钢筋拔出来,大地竟然被他连钢筋拔起一大块。
亚瑟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只凭借他那么脆弱的手臂,再加上虽然强硬一点但依旧很细的钢筋,居然能撬动那么大一块的土地。有多大?依亚瑟目测,那最起码是他要干一百辈子,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买不起的那么一大块。
但你又不能说这是亚瑟构建的世界不合理,不是这样的,他这个世界是符合基础物理学的。杠杆原理,鸡米花德,中学物理。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厄球。但物理啊数学啊什么的都一个样,勾三股四弦五,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原理极其简单,但怎么运用就决定了学生们的上限和下限,优秀和不良。
有的人用杠杆钓起了一条肥美的胖头鱼,十斤重,头可清蒸,热锅冷油,葱姜爆香然后捞起,再下鱼头,洒白葡萄酒,整个锅都翻滚了,再把爆香的葱姜回锅,加盐加调料,盖锅盖,焖十分钟,尾和身多刺只能剁碎打碎做鱼丸,鱼骨要么滚汤,要么酥炸成炸鱼块佐威士忌,吃完喝完,老婆说你又去钓鱼了,你跟你的鱼竿过去吧,我要离婚。他成功地拆散了自己的家庭;
而有的人,利用杠杆,则撬动了一个厄球,或者先完成一个小目标,撬动了一个金花国,一个住宅小区,一个亿的镑,我妈妈说过了,如果你今年都还是买不起房的话,我们还是就这样算了吧,彼此不要耽误对方,对不起。他成功地拆散了一千个家庭。
贤者云,窃钩者诸,窃国者侯。这个利用杠杆原理成功摧毁自己家庭的,当然只是个钓鱼佬;而那个利用杠杆原理成功摧毁千万个家庭的,少说也是个伯爵,甚至可以是个侯爵了,难怪他能穿着来自远东的绸子衣服,真好。别看他玉指纤纤,骨瘦如柴的,他举起钢筋,一个支点,一个杠杆,只花了小小的一点代价,就举起了一大块的泥土。
然后将泥土给吃了。
他吃泥土的方式,比丽莎公爵她们吃牡蛎都更加丝滑。明明是一大块土,被钢筋撬动起来,然后既看不清,也听不见,瞬间就进了他的肚子里。进去之后,肚子也没有发胀,更加没有肚子疼,当然也不会心慌脸红和羞愧,他说这是他应得的,如果不是他的水泥和钢筋,这块泥土根本不会发展成灰浆。
然后那里就空出了一大块,没有人能填补,也没有谁想过要填补,就这样空了一大块。那个人已经抬起新的钢筋和水泥,去下一个地方继续吃土了,他说,也不知道自己害了什么病,怎么吃都吃不饱。也看过大夫了,海外商会联合纪念伊莎贝拉医院和爱德王纪念医院都去过,查不出问题来。大夫说,也不用治,古往今来都这样,也没有哪个医生会为了这种事而犯愁,反正这种病人,身体状况反而比普通人好不少,他们往往有私人医生的,没事。这个病,不治疗也不会对病人造成什么影响,治疗了也不会延缓他的死亡,就这样放着就好了,反正迟早会死的,死了之后就是另一个这种病的人顶上。
然后那个人就走了,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众所周知,空洞是会吞噬周边一切的,就像黑洞一样。然后很多只会用杠杆钓鱼的普通人,被吸引来了。他们围着这个洞,议论纷纷,说只要这里注满了水,就会有鱼,很多的鱼。毕竟这里这么大。于是他们开始对自己放血,他们要我以我血荐金花,为有源头活水来,他们殷勤地将血注入这个巨大的空洞,等待着这里被注满了水,能养鱼,然后他们就可以幸福地在这个地方,搬个小马扎,挥挥鱼竿,这里没有老婆,可以安心地钓他麻麻的三天三夜。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我的家被吃了!
我的家被吃了!
我的家被吃了!
好烦,钓鱼佬们的大计被什么人打乱了,很多人在这样喊着,妨碍他们的献身。甚至连亚瑟都听得有点耳朵起茧,是什么人这么大声?
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个人,由远及近,越来越凄厉,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
亚瑟本来就因为代肉的事件弄得心神难安,现在更是直接吓醒了,浑身都是冷汗,衣服都湿透了。
“怎么了,少爷?”多莉条件反射式地也醒过来了紧紧抱住他。
“做恶梦了。”
“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
“不对,不是噩梦。”亚瑟真的听见那样的惨叫声。他下了床,走到城堡门前,一条穿着西装的友,三更半夜的,站在城堡门口,这样地喊着。
喊得整座大笨城都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