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园长,如果你不收留我的话,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一头“熊”坐在亚瑟的对面,说完就抹了抹自己的下巴。那已经不止是双下巴的事情了,那里有一层又一层的皮,折叠成厚厚的肉书,看上去似乎是可以一页一页地翻开,每一页,都写满了牛扒、肥鸡、油鸭和游鱼。
“这位心宽体胖,并且魁梧雄壮的先生,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有任何走投无路的可能。”亚瑟很抱歉地说道。
“不是的,亚瑟园长先生,你别看我这个熊样子,这些都是虚胖,我有心理性糖尿病,这个样子只是糖尿病造成的,我很虚的,亚瑟园长。”
“心理性糖尿病又是什么?”
“这是个新型病,医生说的话我现在已经转述不出来了,总之就是,我的命太苦了,我体内的细胞为了让我别这么苦,于是就病了,让我一直高血糖,一直快乐。”
“啊——啊?”亚瑟听完,这个解释好像很浅显易懂,但听完之后又根本什么都没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熊先生——哦,对不起!我不知不觉!”亚瑟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心里给别人起的外号说出来了。
“没事没事,我确实姓熊的!你看,我的证明——肉西亚·熊·格拉汉姆。”提起自己的姓氏,熊先生似乎很自满。“我们家三代都是跑船的!”
“跑船的?”
“对,给那些做生意的人跑船,把货从这里拉到那里,然后钱就进了他们的腰包子,我们也跟着沾点油水。”
“是海上的生活让你得了糖尿病?但是这不应该啊,最常听见的都说水手们患的败血症,因为长期没有蔬菜吃。”
“那是我爷爷那个时代的事啦,现在都工业革命了,船没有那么久都不靠岸,船上也有冰箱,蔬菜水果还是能吃的。而且我的糖尿病是心理性的。”
“对哦,你还没有说清楚什么是心理性糖尿病。”
“因为我苦啊。”
“熊先生,来到我们这里的每个人,可以讲之前的生活都是苦的。”
“但我这种苦是真的苦。”
“有多苦呢?”
“我的每一天都是星期一。”
然后,空气就凝滞了。多莉紧闭着嘴巴,亚瑟甚至不敢呼吸。每一天都是星期一,每一天都是星期一,每一天都是星期一。
“天啊!”亚瑟心里默念了三遍,已经疯了。
“亚瑟园长,你光是听听都受不了吧,我可是忍受这样的日子,忍了十年。”
“但问题是。”多莉插嘴问。“怎么可能每一天都是星期一呢,你的老板就算改掉公司的月历牌,也改变不了今天是星期几的事实啊。”
“靓女,我说过了,我是跑船的。”
“跑船的,等等——你该不会,环绕了整个厄球……”
“何止整个,我都数不清多少个了,可能有3762个!我们的船每一天都在向西跑,比奔流大海的河流都要不息,就算停靠港口,柠党那些商人们雇的苦力们也能在半天之内完成清仓并且重新补上这个港口要运出去的货,我们不会停的。每当我们到达新港口的时候,当地时间,都是星期一,你别管当时是凌晨也好,还是晚上十一点也好,总之就是星期一。当初他们给我说,只有周一才会出港。结果,从那时候开始,我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是周一。”
“请你别再说那几个字了!”亚瑟捂着自己的耳朵,免得精神崩溃。
“熊先生,我们确实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可是,我们还是不明白,这和你患上心理性糖尿病有什么关系呢?”
“苦啊,每天都是周一,我很苦。医生就说,我的身体因此自己进化出一种新的调节机制。我的胰岛素全都罢工了,他们不干了,我吃进身体的任何糖分,都不会得到分解,它们直接以糖的形式存在于我的血液里。”
亚瑟有点想找精神科塞里主任。
“亚瑟园长,你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好不好,我说的都是真的!”熊先生略显不满。“而且得了这个病之后,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啊,熊先生,你不要这样,这样子我们动物园要被查封的——”
“你们好好听人说完哦!”熊先生大声抗议。“我是说,我变得越来越嗜甜食了。甜甜圈,快乐荷兰水,冰雪世界,柠檬茶还有奶茶——”
“等一下。”多莉忍不住打断了。“你同时喝柠檬茶和奶茶的话,难道不会——”
“怕个鬼哦,在船上我两杯一口气喝,除了有概率绞肠痧肚子疼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哪会在意我们这种蝼蚁在干什么。”
“那冰雪世界是什么?听起来并不像甜食。”
“糖霜,糖霜!全都是糖霜!用糖霜做成一个白色的冰雪世界!然后就舔,舔啊舔,全都是甜的!没有口感,入口即化的,除了甜,你的嘴巴里不会有任何其他触觉!”
“听起来确实很吸引人啊。”多莉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就算了。”亚瑟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听说像我这样的人,现在挺多的。然后柠党他们还说,这是因为现在日子好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比以前高了,吃香了喝辣了,营养富足却不运动了,于是糖尿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年轻。还怪我们饮食规律不健康,真是的,谁没病爱喝那么甜的饮料啊,齁甜齁甜的,还贵,十几二十先令一杯的呢!”
亚瑟看了看多莉,而多莉则回以一个“要你管”的表情。
“亚瑟园长,你就收留我吧,我给你们做什么都行。”
“可是,在我们这里工作,你可能要像一只动物一样。”
“这年头,谁不是跟头牲口一样呢?”
“那么,工作时间是朝九晚六,每周一到周五——”
“行了不用说了!我就等着你说这句,我签了!”
熊先生签下协议之后,真变成了一头熊。亚瑟和多莉起初还觉得奇怪,这种情况和熊又有什么关系呢?结果他们看见了,熊先生马上就跑出去,从不知道哪里掏了一个野生的蜂巢,然后被叮了个满头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