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柒,老实同你讲,你已经获得签署《畜约》的权限,接下来,拯救金花国经济,维护厄球生态,捍卫宇宙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亚瑟正走在大笨桥上,刚刚面试失败,无处可去。
他没听清刚刚那个秃头的,塌鼻梁上歪歪地斜架着一副破眼镜的,穿着一件发黄白大褂的半老头子在说什么。他只想绕开秃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阿柒!你听我讲,不要走!”
“你在跟我说话?”亚瑟被秃头死死地用身位卡住去路,不得不停下来接受他的挑战。
“当然啦,你咁(这么)靓仔,不是你是谁呢?”
亚瑟只能承认地微笑,但他还是要澄清。
“不过我不叫阿柒,抱歉。”
亚瑟丢下这句话后,先向左虚晃一下,然后猛烈地再向右边斜刺杀去,冲出半个身位的空档,突出一条逃脱的道路。
这条路,在大笨桥上。
“大笨桥要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
几个小孩子一边唱着这首传颂千年的经典,一边走在大笨桥上。
“阿柒你听下,歌都有得唱啊,如果你不按我讲的去做,不止宇宙被破坏,就连大笨桥都要掉下来!”
大笨桥伫立在大笨城的正中央,作为这座城市的中轴,在这个太阳已经开始烤屁股的十点钟早上,允许着许多的驴车和有轨电车拉满许多大汉,在她的身上塞车。
“大笨桥如果掉下来,那可真的是大新闻了。她都有上千年——有没有上万年历史了?数不清了。”亚瑟依旧想要绕开秃头,他再尝试冲刺,继续走自己的路。
一辆驴车的驴在亚瑟身后嘶鸣。
秃头及时地伸出他白大褂的其中一管衣袖,那管衣袖里再伸出一段枯藤。
枯藤是秃头的手,缺乏水分,皮肤龟裂,长期接触不知名化学品,五根手指都像干枯的枝丫。
枯藤对亚瑟的手腕施展了死亡缠绕,将他拉了回来。亚瑟没想到,这样的老头子居然那么大力,可以死死地拽着他不放。
“好了好了放过我了行吗,我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钱,你那些武林秘籍我买不起,就算两先令一本也买不起。”
亚瑟毫不掩饰。
“不用钱不用钱,而且,没有工作那就更合适啦,你没有工作,我这里有一份。警恶惩奸,维护和平,保卫金花国……”
“等等。”亚瑟打断了秃头。“你刚刚并没有说要警恶惩奸,加班我可不干的,加钱也不干。”
“谁要你加班,你想哪去了!”
秃头的枯藤将亚瑟的手腕缠绕得更紧,亚瑟快觉得自己的手要被他拧断了。
怎么会这么大力?
“总言之,你现在拥有非常强大的能力,只要对方愿意,你就可以和任何人签订《畜约》,令他进化,在规定时间之内变成某一种动物,来帮你赚钱。”
“你说的这些……”亚瑟拗不过这个秃头佬,杵在原地,思考一下曲线救国的路线。
“我不会当老板啊。”
“什么老板,你突然又说道哪里去了,谁说你要当老板的啊?”
“你啊,你刚刚说的,签订什么约,然后在规定时间里,一个人变成一头动物,帮我赚钱。”
“对啊,社会型畜牧态牲物。我跟上面谈过了,他们同意,我也同意,允许你可以开《畜约》,这可是一万年都没有被批准过的特权啊。”
“上面?”
“没错,上面。”秃头洋洋得意,用食指在自己的秃头上空画圈圈。
“上面。”
亚瑟看出来了,他是个疯子。
“哈列撸压,那真是可喜可贺了,这位先生,很高兴您已达极乐,帛金我转头送抵府上,阿门。”亚瑟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秃头的枯藤,和他握手。
“客气了,小弟叫达·文西,你不用叫我先生。”
“好,闻西。”亚瑟的握手让达文西放松了警惕,趁这个机会,他甩飞了枯藤,拔腿就跑。
“大笨桥要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
亚瑟的逃脱计划被另一群唱着歌谣的孩子挡住了,他们唱着歌,一班一班地像刚刚爬出龟壳的海龟,拦在亚瑟的去路前。
“是学校旅游吗?”
亚瑟心软,没有冒险撞入他们的阵列中,然后枯藤又将他缠绕了。
“想走?无咁容易!”达·文西这次可是双手将亚瑟缠住,用一把锁扣住了亚瑟。
仔细看,那把锁是蛇形的,亚瑟越用力挣脱,那把锁就缠绕得越紧。
亚瑟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儿,他开始害怕了。
“你刚刚说,我有什么能力来着?”
“你不听人说话的吗!”达·文西显然很生气,头上几根仅存的毛竖起来,快要烧着了。“畜约!畜约!你可以畜约别人了!”
“束约别人什么的,我不喜欢做这种事——”亚瑟皱着眉头。
“我也不会做老板。而且,你不是说我要拯救金花国维护宇宙和平的吗,和那个束约又有什么关系?”
“是畜约!畜约!牲畜的畜!”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人又怎么会变成动物?”
“挑!”达·文西气不过,将亚瑟的头拧转过去,指着马路上的有轨电车,里面挤满了已经上班迟到的人们。
“看到那辆电车了没有?”
“看见了。”
“车上的大汉呢?”
“我不是瞎子。”
“很好,你看那部车里的人,虽然都是人模样的,但你仔细看,用心去看,心上莲花次第开地去看,科学辩证唯物地去看,打开你的天灵盖,释放你的幻想,重新去审视他们,你再看看他们,像什么?”
亚瑟放眼望去,有轨电车果然唯物辩证的同时,心上莲花次第开了。现在的电车,已经是一个沙丁鱼罐头。
在罐头内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通通都成了罐头内的沙丁鱼。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导致人变成了沙丁鱼?
是压力。
最表层的压力,当然是来自有轨电车的车厢内壁,还有车厢内人与人之间肉搏相见所产生的压力。
但还有更深层次的压力,亚瑟看得见那种压力。
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罐头内沙丁鱼的头上,这是晒咸鱼的一种快捷方式。
卖咸鱼的商人们觉得,仅靠阳光来剥削咸鱼,还是太慢了点。没太阳的时候,他们会额外用大石头压着沙丁鱼——如果没有大石头,就用房子的贷款,月末的房租,上个月的水电费单,包租婆的催促,信用卡的还款日期,这些都是顶好的重物,可以代替。将这些大石头压在沙丁鱼的肩上,很快就可以挤出水分,抽干灵魂,丢却梦想。
有轨电车罐头里的沙丁鱼,就会变成一条条咸鱼。
“沙丁鱼,好,你赌他们是沙丁鱼,那你现在去上车,问问他们,谁愿意和你签订《畜约》,看看他会不会真的变成一条沙丁鱼。”
达·文西洋洋得意地介绍着,丝毫留意不到亚瑟的脸色变得苍白。
“闻西先生,你刚刚说我可以拯救金花国。”
“甚至乎宇宙都行。”
“那我能不能拯救大笨桥?”
“大笨桥要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
“做咩(什么)啊?你以为大笨桥真的会倒塌啊?放心啦,我刚刚讲笑而已哒。”达文西举起枯藤,轻轻地捋了捋秃顶上的几根毛。
“不是讲笑,闻西你看,大笨桥真的要垮下来了!”
“挑!”达·文西骂骂咧咧。“阿柒,我同你讲的是正经事,你不要岔开话题。”
“我没有岔开话题,那辆沙丁鱼罐头,太重了,那么多石头!”
“什么石头?”达·文西的枯藤已经顾不得垂危的毛发,难以抑制地挠头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你是不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什么不干净,石头!大石头!那辆有轨电车上,压了很多石头,太重了!大笨桥会不会撑不住的?”
“你是不是有幻觉啊,阿柒!”达·文西轻蔑地笑。“哪里有什么石头!”
“大笨桥要掉下来,掉下来,掉下来~”
轰地一声巨响,炸出了一片寂静。
亚瑟、达·文西、唱歌的小学生、死水一样的驴车电车和车上的汉子们,全都闭嘴,睁大眼。
一个黑洞捕捉了他们的视线。
刚刚那辆载着沙丁鱼和大石头的电车不见了,它本来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洞。
大笨桥穿了一个洞,有轨电车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