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慕林镇北方兵营前,诸葛明望着眼前跪伏在地的李家将士,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在诸葛明身后,张龙正、图彧等人缠着半身绷带,直视这群人,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们没有忘记昨晚上那濒死的感觉。
最后关头,李遇已经冲杀而至,若非李青羊出来阻止,自己这边能有几人活着回来,恐怕是个未知数。
诸葛明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该怎么形容,或许愤怒多一些吧。他盯着最前方的李遇,道:“李军长,你说说,我们打了这么久,到底打出个什么来?”
见李遇没有回复,他走过去一把从地上操起李遇,拎着他喝道:“说话啊!打了这么久,现在又这番姿态,你们可是戏耍我?”
但看到双眼通红的李遇,诸葛明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放下李遇,转过身。
李遇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从身后一名战士身上取下李解生前使用的双枪,又解下背上的战刀,附上两个兵符以及李青羊的帅符,然后单膝跪地,捧起来将手举高。
诸葛明眼睛看到这一幕,默默转过身,从李遇手中拿起双枪,抚摸了好一会儿。当他将帅符拿起时,联合战队这边一些人彻底绷不住了,如同仇人见面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向前走了几步,现场顿时杀气四溢。
“干什么,回去!”图彧一声暴喝顿时将所有带着杀意的己方队伍压制回去,即便有一些人不甘心,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退回队列中。
诸葛明看向李青羊麾下跪着的众将领,跪在地上的所有人,有的在哭泣、哭出了声;有的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他又看向那一副旗帜,上面书写着残破的“李”字,随着风浪的吹来,它也迎风招展。
诸葛明看着众人,喝道:“所有人,起立!”
在众将领的带领下,十几万士兵陆陆续续站起身来,如同风吹草地般波澜起伏。
在队列最后方,一群人躺在担架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不太明白一些事情,也在想,自己这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没有人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但作为战士,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但其中一小撮,并不是李青羊麾下,他们是昨晚狼狈撤退后被救起来的丘市联军的班长、连长、营长们。
……
一个小时后,营帐内,诸葛明一方与已经投降的李遇一方正在商讨中。
众人接到了来自铁山镇的一张张照片,这是诸葛家那名在李青羊军中的强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的内景映照,果然和李青羊说的一样,里面已然是人间炼狱!
诸葛明众人争相传阅这些照片,这是赤裸裸的现实。残肢断臂、婴儿骸骨、断肠……一切人伦惨剧都发生在里面,疯狂哀嚎、血腥、残暴,在照片中,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了。甚至就连躲在高山上将一切记录下来的诸葛家强者,在见识到这样的悲剧后,都险些崩溃在其中。
见到这一幕幕惨剧后,诸葛明问向角落中的一名正在冥想的老者道:“叔叔,我们现在能将他们放出来吗?”
老者摇摇头,道:“没用了,我都不敢靠近那处。他们已经没救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他们!灵智彻底被摧毁,生机已经磨灭了九层,剩下的还活着的,只不过是垂死挣扎,放出来说不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闻言,诸葛明手攥紧,然后问道:“李军长,你怎么看?”
李遇站起身来,朝着诸葛明拱手道:“指挥,军团长曾对我等说过,那里受到莫名力量影响,有大恐怖存在。最好,我们撤离这片土地,向北有诸葛家的神秘阵法,那大恐怖冲不出去;但向南……”说完,他又想了想,然后道:“以我对军团长的了解,恐怕慕林镇、玉伏镇这一带才安全,包括我们这里,都很危险!”
诸葛明望着他,问道:“军长可有依据?”
李遇道:“军团长在北边从来没有布置过什么,但在南边,他曾经在三处地点布置过大型符阵。我观这些法阵,很像阻拦法阵,但最终,因为慕林镇陷入战斗中,随后失守,法阵只完成一半……”
“哦?”诸葛明来兴致了,又问道:“军长可知在何处?”
李遇看向诸葛明,然后跺跺脚。
众人明白了,就在脚下!
诸葛明闻言,当即示意李遇坐回座位,然后对众人下令道:“除了符阵师外,所有人立即撤出战场,组织慕林镇百姓撤离;符阵师留下,与青羊军一起修缮大阵;青羊军所有人,配合特殊部着手进行大阵完善!”
“是!”
……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觉得铁山镇一事其中可能涉及到更多秘密,诸葛明当即想到了一人。他取出那只特制的信号天牛,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昆仑军军团长方向。
一阵操作后,方向已经坐在诸葛明身前,虽然只是投影,但看到那随意的身影,诸葛明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老弟?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需要我援助什么吗?”方向大大咧咧望着诸葛明,哈哈笑着问道。
“不是的。”诸葛明点点头,道:“我有一个疑问,可能军团长您知道,铁山镇,怎么这么特殊?”说完,他又道:“我想知道,它和四相有没有联系……”
听到诸葛明说起四相,方向就一阵头疼。他问道:“你那里怎么了,说说看,我想想我这里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诸葛明将此地所发生的一切都详细说明一番,并举起部分照片给方向看。
方向看了后,陷入沉默之中。
“如何?”诸葛明问道。
方向思索一番后,对诸葛明道:“老弟,这个问题,你或许问错人了,你们诸葛家、葛家、其它当代残留的门派,他们对此事或许知道得更多。这点,我相信你比谁都明白其中缘由。”
闻言,诸葛明点点头。
随即,方向又道:“铁山镇里面,你千万别乱放出来,那不是仁慈不仁慈的事情,里面的东西已经超出你的认知了。一旦你乱动,牵连的不只是你,甚至会引发更大的变动,这点你千万小心不要乱下命令,这是哥哥的提醒!”
诸葛明道:“方哥放心,这点我会记住的!”
“可是,大哥……”诸葛明似乎有些挣扎,又问道:“那些人,他们该怎么办?现在去救他们,应该还来得及的!”
方向沉默住,而后问他道:“难道,来得及来不及,不应该是你比我更清楚的吗?”说完,他又道:“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你注意一下,铁山镇里面和四相有没有联系我不知道,但慕林镇,那里曾经发生过惊天战斗,你注意一下慕林镇,别到时候翻车!”
“好,谢谢军团长。”说完,诸葛明不等方向回应,啪的一下就关闭了与他联系,令对面的方向一阵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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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南城门外,曹山镇。
自昨日后,只一夜间,原本曹山镇的位置骤然出现一道天堑,其深不可测,犹如深渊。其形成原因是什么,尚无人知晓。
深渊旁边,躺着几名死去的战士,这是今日中午众人寻觅踪迹后方才发现的。待众人核查身份,发现这些身影,赫然便是负责常驻曹山镇的战士,都是如家的嫡系人员!
如东海死死攥紧拳头,盯着眼下几道身影。他在寻找如方、陈某人,但经过附近的战士仔细排查,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没有就是好事,没有就是好事……”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在如东海身后,如能呆呆望着眼前的巨大深渊,在地上的遗体中仔细寻找着,想要又不想找到如方的身影。但他翻了两遍后,虽然没找到如方,但眼前熟悉的面孔令他失去了镇静。他转过身,看向面向深渊的如东海,走过去,一把扯住如东海的衣领,将比他高的如东海薅得一个趔趄。
不等如东海稳住,他眼神恨恨看着如东海,问道:“水牛哥,我儿子在哪里?告诉我,我儿子在哪里!”
在两人他身后,众人见状,纷纷向前拉开两人。如能看着众人,又看了如东海一眼,而后用力一推,险些将如东海推倒,幸亏众人扶住。
随即,如能又走过去,这一次,他抱着每一具遗体,摸了摸他们的脸,眼角溢出泪水。
……
不多时,大夫也终于提着箱子赶来了,但最终一试,躺着的人还是永久躺下去了。
最后的结果虽然不出如东海所料,但他这次却彻底垮了……他忽然又想到陈某人,又想到如方,随即便如同发疯般冲向遗体躺着的位置,再次看了以后,再次看到这些一个一个躺在地上的身躯,看着他们的脸……
“呵呵,什么师父……什么报恩……”
他再次看了众人一眼,心中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而后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悲伤,泪水如同流水般沿着眼眶流出来。
“哈哈,报恩……老师,这就是你要我的报恩方式吗?哈哈哈……”他望着眼前巨大的深渊,又哭又笑道。
随即,他走向悬崖边,而后纵身一跃。
“你干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炸响在如东海耳边——只见李道仙忽然出现在如东海旁边,一把将已经跳出去的如东海带回来,随后提起他的脖子就是一巴掌扇去!
“啪!”
但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如东海已经面如死灰,任凭这一巴掌扇在脸上也一动不动。而后,鼻血顺着他的鼻子就淌了出来。
李道仙喝道:“你一走了之就可以解决事情了吗,如东海?”说完,他一把将如东海扔给众战士,道:“给我看好他,别让他做傻事!”
两名战士接过如东海后,连忙将他带走。
李道仙见如东海被带走后,转身望向面前的天堑若有所思。他伸出手,在空中写写画画,空中出现一小块金色的符光,而后,符光在其中似乎循着特定的规律在流转。
几分钟后,他停下手中动作,转身对众人道:“所有人马上撤离曹山镇周围百里,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再有,没我允许,谁也别靠过来!”
众人虽然疑惑,但其中很多人认识老人,知晓其有通天修为。既然老人家愿意接手此事,那一切都简单多了。
负责此地防务的营帐朝中人喝道:“所有人,按照老祖命令行事!”
“是!”
李道仙看向营长,然后道:“那些战士的遗体带走后就放在城门口,万万不可让任何人带进城去,等我回来处理!”
“是,老祖!”
说完,他便朝麾下一名连长交代此事。
等众人着手撤离后,李道仙老人也开始行动起来,只见老人一步步走向天堑的上空,而后稳稳立于其上。
他再次打量下方的深渊,不停从其中掏出一些莫名的怪异,其中一些甚至是难以形容的极致阴暗的事物,比之铁山镇那般惨案还要令人作呕百倍。但就是这些隐晦之物,李道仙却将这些一一放置在身前,而后不停在其上刻画符篆。由天地灵气形成的符篆就这样一个个印在其上,然后将这些隐晦之物放回原处。
半小时后,他神识扫视一遍百里范围,发现其中已无人影。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也只能无奈摇摇头。随即,只见他双手间出现两道符篆,符篆瞬间映照于天地,形成遮天蔽日的场景;随后,以两道符篆为中心,东西执一相,他又抛出一道道符篆;其中一些地方甚至刻画法阵布置其上。
在原本曹山镇范围内,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符光亮彻天地,这般辉宏而神秘的强大甚至隔着很远的城门处众人也能隐约感知到。
又半小时后,如山镇半空中出现的那一道道巨大的、夺目的符篆,众多符篆彼此相互勾连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山峰形状。
南城门城楼上,三百丈高的城楼上可以隐约看到曹山镇那一处亮光,加上隐约感知到的神秘波动,都大惊,纷纷好奇这么强大的老人是谁。
……
呢呢呢呢呢——
一声声呢喃之声忽然从曹山镇方向传来,四周之人大多忍受不住这种神秘之音,在听到的一瞬间就关闭了听觉,没来得及关闭的人纷纷陷入了呆滞之中;而一些绝强者,甚至是至强者,听到这般天音无比起身望向曹山镇!
恢弘、磅礴、神秘、广大……
众强者均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竟然不知不觉间亮起身上的符光,欲要将自身融入进这种神秘的力量之中,成为其一部分。
“喝!”
一道喝声炸响在众强者耳边,一道神秘莫测的声音道:“抱守本心,他人之道,不可解,更不可强解!”
众强者闻言,连连对发出声音的李道仙拜谢,而后紧守窍门,调运气血,坚定本心。
……
转眼间,时间已至傍晚。
深渊上方,李道仙老人双目紧闭,五心向天盘坐于众符篆之中。四周,天地间的灵气逐渐朝着他的身前的那一道符篆汇聚,很快便形成一道道强烈的狂风。但这风,只有少数人感受到,更多人只觉得身体莫名变冷,以为是太阳落山、温度降下来。
灵气逐渐汇聚到一道道符篆上,符篆之间相互连通,又彼此相融。
于是,由符篆构成的大山竟然渐渐化虚为实,天地间的符光逐渐暗淡,木石渐渐生于其上,金玉逐渐交织纹理。
正所谓:造化孕生机,灵秀化金玉。
只见天地间,明暗交汇变化之处尽皆形成一道道纹理,而后成为木、石、金、玉,更在其中,有众多生死交织而蕴虚。
从远方看,一座高足足千丈的大山竟在一个小时之内渐渐形成,但所有人,包括至强者,都没法看清这山是怎么形成的。他们只知道,这里本来没山;后来,这里就有山了。
……
城门处,一道淡黄色的光芒在众人身边扭曲显现,原地慢慢显现一佝偻老者,正是李道仙。
他望着众人,一把将堆在地上的遗体收到袖口中,然后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方圆百里内,不得擅自靠近。如东海没恢复前,你们就按我的说法行事,如东海醒来,你们听他的!”
“是,老祖!”
说罢,李道仙双手一搭背在身后,而后朝着城内走去,那众将士都不由自主地望向这位神秘的老人,大家都很好奇他到底怎么做的,居然凭空变出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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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北边有一朵小花花儿,它长得白又白;哼嗯嗯嗯嗯……”
几个小时前,丘市范围之内最南方的无尽森林之中,赵老头用一根棒子着两个麻布袋子在肩上哼哼着歌曲儿,慢慢悠悠地沿着宽敞的大路一步一步地走着。
从这里已经能够看到一座宏伟的巨城雄关盘踞在天边,走了许久也不见靠近,隔得很远很远。
但他不在乎。
身长八尺的他,衣着依旧破破烂烂,头发也是用刀随便割的。嘴里边哼哼的不知道什么调子,突出一个不着调。
半小时后,天色正午,但无尽森林这里却常年是阴云密布,鲜有晴天。这不,天上淅淅沥沥下起来秋雨,没过几分钟,他就变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但他仍马不停歇地走向巨城。
……
前方是一处驿站,但因为靠近巨城,设有检查站口。
等赵老头靠近驿站后,负责执勤的士兵打着一把雨伞连忙跑到他跟前,客气道:“老爷爷,请出示通行证!”
“啥?”赵老头伸出头,显然方才士兵说的话他也没注意听。
士兵见他没听到,见又是在雨天,便伸出手拉着他朝着一旁的临时帐篷中去;赵老头被他拽着,加上身高又高,差点摔倒,连连护住挑着的两个麻袋紧随战士步伐走进去。
赵老头跟前,一个十七八岁脸上透露着青涩的小男孩向赵老头行了一礼,而后礼貌询问道:“爷爷,您有通行证吗?没有通行证,是不能出入边塞之城的!”
赵老头道:“哦,通行证啊……哦,我没带。下次带来!”说完,他就立即转身挑着麻袋走出帐篷,但却被一脸警惕的年轻战士拦住。
很快,这个驿站的战士纷纷聚过来,将找老头团团围住,一脸警惕看着他;未几时,周围的战士越来越多,包括附近巡逻的战士都朝着这里聚集,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找老头团团包围。
赵老头看着这位虽然青涩但却机警的小男孩,又望着众人,道:“我,就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的,不用这么警惕!”
周围的人闻言,竟纷纷将手中武器放下,眼中的敌意瞬间烟消云散。至于那名小战士,更是一脸关切地对赵老头道:“很快回来?那老爷爷您尽快回来吧,您老注意安全,顺便带上一把雨伞吧!”说罢,他将手中的雨伞递给赵老头,并顺势递上一块令牌。赵老头接过雨伞和令牌,挑起麻袋很快走出帐篷,撑开伞从众人身边挤出去。
……
赵老头走后,小战士疑惑地望着身旁的众人,问道:“班长,你们来干什么啊?”
班长及周围的人纷纷疑惑,也是不理解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地,也疑惑问道:“你发讯息让我来的啊,说这里又敌人出现,人呢?”
小战士疑惑道:“什么敌人,我根本没发啊!”
“没人你别乱发讯息……”
“我没发讯息,真没发!”
……
不远处,赵老头看着麻袋,摇摇头叹道:“真是,莫名其妙的因果,居然有这般巧合之事,奇哉怪哉!”
说完,他大手一挥,麻袋上沉积的水边形成一道水墙以阻挡天上的雨。
“哼嗯嗯嗯……巨大的红花哟……大红花它很好看哟喂……好看的红花白又白喂……”很快,赵老头又一边哼哼着歌,一边挑着担,然后便继续朝着巨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