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身高都在五尺上下,一个个瘦骨嶙峋,不是挑着矿石就是背着麻袋,各自都在忙碌着。身长七尺的西门英背着一根粗绳走在路上,犹如擎天一柱般显眼。
他以为自己这身装扮已经足够接近此处人的装束了,却还是没想到这里居然是这样的局面。
西门英走了十分钟,终于在满是破落房屋的建筑群中寻到那幢木屋。
其实周围也是木屋,只是那一处的房屋显得尤为特别。其周身并不残破,乍一看显得极其普通,但是却有装饰、雕刻,有一种“强加硬塞”的感觉,并且,这是一间有盖瓦的房屋,并非周围那般都是茅草盖顶。
只一眼,西门英就确定是这间房屋。再向周围望去,发现了那块老人口中所谈的巨石。
“咚咚咚!”
西门英轻轻敲着门。开门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年轻人,接近七尺身高。虽然看起来瘦,但并非是路上那群人那种瘦,而是精悍。
“打扰了,我找木三,请问他在吗?”西门英向来人拱手示意。
“请问你是?”来人一脸疑惑,并未回答西门英问题,而是反问西门英道。
西门英闻言,只道:“我是来屯那边干苦力的,只为半斗米的银子来此寻活计!”
那人闻言,把房屋打开,示意西门英进门。
待西门英进门后,那人拱手弯腰拜向西门英,道:“昆仑军木三,见过西门队长!”
西门英回礼,道:“见过木三兄弟。在下迫不得已,向昆仑军兄弟借力!”
木三慌忙道:“哪里哪里,军师将一切都向我说明,令我全力配合西门英队长行动!”
“多谢诸葛军师!”西门英说罢,遥拜西北方,而后又夸赞道:“此番得昆仑军支助,我之行动便多了几分保命之机。”
木三闻言,摇头道:“诸葛军师对我说过:此番李家之乱,我北丘却因其中一些缘故不能亲自平此祸乱,已是有愧于丘市,怎敢再言功劳之说!”
“那就有劳木三兄弟为我引去那处秘藏之地了!”
“自当如此!”
西门英静默,也不再多言,只是跟随木三行走。待行至楼上,木三打开后门,行至一山洞。
走了十几分钟后,两人见到一片光亮,西门英知道,已经脱离了那处小村,便熄了手中的萤石。
“西门队长,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不得借助机械之力,恐引起他人注意。此地最近眼舌众多,不得不小心,还望多多担待!”木三对西门英道歉道。
二人并未如同此前那番拱手执礼,盖因二人此时乃是工匠身份,不讲究那一套。
“哪里哪里。”西门英随口回答,而后想起村上一些情况,朝木三问道:“木三兄弟,我观你的那处驻地之人,尽皆衣不蔽体瘦骨嶙峋,敢问此处,发生何事?”
木三摇头,眼神迷离,不知如何应答。
正当西门英以为木三不作答时,木三开口道:“一担米,如果仅是果腹,够五口之家食半月;农家子弟,自行耕种,田间偶有野获;一年下来,除去上交部分,丰衣足食也不难,因为如家的机械已经普及。”
似乎是想到什么,木三手捏紧,而后恨恨道:“但自从大通商开始实施后,一切都开始变了。刚开始施家为了扶持大通商,还对各个小镇有所扶持,甚至不惜代价投入巨额银子带动全村、乃至全镇出去干活。”
“但五年后,一切都变了!因此地此前依赖外出劳务,村中之人尽皆将自家田亩与施家、前来通商的大大小小的家族签订租赁契约。租赁时间到后,他们扯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契约,指着契约上的条约对我们说:你们的田地还得继续租赁,不然就是违反契约,违反契约那就拿钱来赔!”
“有几户人家不愿遵循契约,但最终也被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老人也纷纷被逼到饿死……”
西门英沉默了。
他知道,普通人是对这些契约所说的没有危机意识的,连他都一样。百姓玩不了文字游戏,因为他们必须把手里的活做好,否则文字玩的再好也没人做事。
于是他问道:“那带头签订契约那几人呢?他们如何?”
木三沉默,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几人早就搬走了,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几家的下落。”木三默然答道。
紧接着木三又道:“后来,乡里的活慢慢就少了,人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更多的人纷纷选择回家,却被告知自家田地被租赁,并且一租就是三十年!”
“于是年轻有力气的纷纷背井离乡,逃离此处:混得好的将一家老小接到富裕的城镇去住;混的差一点的也能勉强糊口,但要想寄回来是没有的。家里的老人小孩,就靠那些人所谓的‘救济’度日,吃饱是不可能的,但也饿不死就是了。”
西门英回想,方才那群瘦骨嶙峋之人,尽皆老弱病残。不由得问道:“那群年轻人,便没再返回来?”
木三摇头叹道:“没有。”
“我乃是因为有昆仑军任务在身,加上时常做一些小玩意儿,倒腾到城里卖,所以能糊口,有时也能救济几个孤老之人。”
“至于那群年轻人,他们回来做什么?田地要等老了才能种。”
说到这里,木三转过头,对西门英说道:“后来,还是多亏了市长!不知西门队长可还记得一项禁令:禁止田地买卖!”
西门英闻言,想起去年的那次事件,顿时了然。市长不顾赵家、李家等众多家族的反对,坚决反对任何田地买卖,想来就是为了此事。但因为西门英乃是战士,并非官员,当时也并未深究其中。
上一次兵营训练,西北方面的青少年来的人却是很少,这才让他对此事有所了解。
正说时,前面来了一群人,木三上前,不时指向西门英。而后便回来,那群人中为首一人点点头,随即便自顾自地走了。西门英见那人望来时,隔老远对那群人点头哈腰,而后两人继续上路。
约一小时后,西门英二人抵达一处峡谷,木三对西门英道:“西门队长,往山上走!”
西门英跟随木三身后。只见木三的鞋子渐渐浮现符光,而后身上也慢慢浮现出一身铠甲……
“这是!”西门英大惊!
“我自己炼制的一些小玩意儿,没什么,让西门队长见笑!”木三倒是不在意说道。
西门英未多言,召唤出自身机械,而后跟随木三一路前行,未半分钟,便抵达一山上的小山前面。
木三对西门英道:“西门队长,抓住我的手臂,屏住呼吸!”
未多时,两人渐渐沉下岩石之中,来到一处空旷岩洞内,里面赫然是一些军备物资。
木三对西门英问道:“队长,你所中何毒?”
“独三。”西门英道。
木三找了找,随后将一瓷瓶子丢给西门英,西门英当即坐下调养祛毒。
等他睁开眼后,木三将一个木盒递给西门英,对他道:“西门队长,将这个装入你的弩箭台内,他可以给你增加两股力量:减少符力消耗,提供飞行能力!”
西门英这次震惊到无以复加!此行所见所闻,都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尤其是这次听到飞行机械物,更是将他此前的一切认知再次推翻!
因为这标志着,一旦昆仑军装备飞行机械,那对其他军团而言,是致命的打击!什么布局、埋伏、地形,尽收眼底。
想到这些,他不明白,自己修行也有三十余载,从自家家传之秘力转修符力,现在又见到由如家带起的这些机械改革……
他顿时陷入沉思,握着手中的木盒子,喃喃道:“修行所为何物啊?”
木三未接过西门英话语,只是又递给他两个透明方块,对他道:“这是飞行辅助能量块,也叫灵石,不过与外面的灵石不一样。”
“这东西如家那边也有,你用完可以来找我们,也可以找他们。只是这东西特别稀少,很难充能,属于用一块少一块那种,飞行模式还是尽量克制用。”
西门英点头。
紧接着,木三又拿出一些东西对西门英道:“这些是一些穿刺之箭,杀伤力极大,请队长慎用!我不了解队长的雷霆符力,所以没有专门开发出适合您的雷霆箭。”
“这是一些解毒药丸,这是一些吃的,很挨饿……”木三前后给了西门英许多东西,但都因为很精巧,没有占据太多位置,只是一个小箱大小。
待西门英出来后,与木三告辞,而后朝着东南方向继续进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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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统领,公孙琳军长已经率部抵达周口镇,正等待统领的进一步指示!”负责联络的通讯员向帐篷内的秦歌汇报道。
“好!公孙营长带来多少士兵?”秦歌询问道。
“一共是两个营,其中一个是加强营,配备重型攻击符器!”
通讯士兵传来的讯息,给了秦歌极大信心。
慕林镇已经困住众人许多时日,如果占住慕林镇,那么不仅依仗慕林镇特殊地理位置进攻铁山镇、玉伏镇,更能够让己方士兵源源不断地驰援!
“请公孙军长速来我方阵地,明日强攻慕林镇!通知图彧连长速来议事!”秦歌对联络部通讯员发令道。
……
“营长,我军又接纳了一批溃兵,已被安置在营帐内!”慕林镇,李文书对李吉汇报道。
“又是图彧吗?”李吉喃喃,随即对李文书安排道:“我们不能让他们这样继续打下去,士气不能再丢失。”
说罢,李吉走到地图上,指几处区域对李文书道:“叔,麻烦你将这几处作为重点防守之地,安排其他队伍撤回此处。”
李文书闻言不解,忍不住问道:“那这么一大片领地,就这样拱手相让?”
李吉叹了一口气,道:“与其让敌方蚕食,不如直接将力量集中起来防御重点区域。我们太缺战将了!”
“我马上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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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镇内,一群百姓正在帮忙运输物资,因为后勤人员也开始上战场了,人手严重不足。目前城里只剩下一个营的万余人兵力。
即便是铁山镇的城墙再牢固,也经不住连日连夜的轰炸、捶打,在防御力量明显不足后,公孙琳当即下令,放弃外围防守,转战内部巷战;放弃城墙据点,专守关键地点。
也因此,目前所有的百姓都被安排到了内城里,但内城区围墙只有数丈高,两个敌兵便可配合相互上墙。
似乎连日连夜的征伐,公孙环如今变得骨瘦如柴。对比之前的她那容光焕发的模样,此时的她如果被西门骁看到这副模样,饶是不可一世的西门骁,都会心疼。
葛荣也是同样地瘦,但至少看起来血肉饱满一些;见到公孙环这副样子,心中一阵心疼,忍不住劝道:“营长,您歇息吧,这里的事情一会儿再说!”
公孙环历来就不服输,她眼里依旧放着光,手上边忙碌边问道:“后勤如何?”
“昨日起,百姓自发组织参与城防,已经解决后勤人手问题。只是,苦了大家了,现在吃的、睡的都在集中供给。但闹事的很少。”葛荣回答道。
“最近敌方什么情况,怎么占据外城墙后反而进攻弱了这么多?”公孙环开口问道。
葛荣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道:“他们在忙着拆除城墙!”
“什么意思?”公孙环说罢,便急着走出去,却忘记自己已经骨瘦如柴了。
但她还是坚持运转符力。几分钟后,她爬上城墙,望向远方。
看着远方浩浩荡荡的拆墙大队,公孙环不理解,嘴里喃喃道:“很宏大的工程啊,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看了这一幕的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自己这一方再怎么坚持,也肯定扛不过这么多人的轮番进攻。但不知道为什么,李青羊并没有急着将铁山镇攻破,而是选择包围。
“嗯?”
公孙环灵光一闪,连忙转身,却又是一个趔趄,幸好被葛荣扶住。
公孙环想要运转符力,但奈何已经大口呼吸,对葛荣道:“快送我到地图那里!”
公孙环用乞求的目光盯着葛荣,葛荣不明白公孙环到底怎么了,怎么又来又去的,但作为公孙环的助手,他早知道自家营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召唤出机械马就载着公孙环前往议事大厅。
公孙环在地图上看着,看着,一直看着。葛荣不知道公孙环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保护好自家营长就是了。
“葛荣,你去查查最近有没有什么天象现世!要快!”公孙环眼睛里透露着精光,吩咐葛荣道。
葛荣领命去查询。数分钟后,葛荣回来,拿着一卷丘市历对公孙环道:“营长,八月十一日,下午,日食将至!”
葛荣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郑重对公孙环道,而后将日历递给公孙环。
公孙环接过日历,快速翻阅,在八月十一那一天,果然见到了自己的信息:日食。
“是了,就是这一天,就是这一天!”公孙环精光更甚从前,只是她已经无喜色。
只是,她忽然意识到,即便自己知道这一天,又如何?此前的多次突围俱以失败告终,外面的人迟迟进不来……
念及此处,她公孙环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
“葛荣,我们真的没法再传递出去信号吗?难道我们真的无法联系外界了吗?”
即便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知道了真相就会更好吗?她真的绝望了,忍不住坐在那里哭起来,但眼睛里已经没有可以流出来的眼泪了,她真的太虚弱了。
葛荣道:“要是有诸葛家的人在,无论怎么封锁,他们都有办法送出去;但城里没有。”
葛荣走向前去,安慰她道:“他们有他们的办法,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我葛家有一秘法,可以冲出他们的阵法。”
公孙琳闻言,脸上流露喜色,抓住葛荣的手腕,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葛荣见到自家这个营长这副模样,他眼里不自觉流出泪水,忍不住叹道:“唉,真的好久好久了!”
他是真的跟着她好久了,从他刚进铁山营,便被她一眼相中:“小子,你很合我胃口,你就当我的助手吧!”
自那之后,他便是她的助手、副官、通讯员、左右臂。
葛荣依旧那么坚定,对公孙环点头道:“外面的阵法,可以粉碎一切波动,令一切信息失效。但我葛家,却有一秘法传讯可以传递信息出去!”
闻言,公孙环大喜!
但渐渐地她感觉不对,欣喜之色消退,沉声问道:“代价是什么?”
葛荣一笑,没有回答。
公孙环抓住他的臂膀,但奈何已经没有力气,嘴里却是道:“别去,我们等外面,秦歌很强,他一定会打进来的!”
葛荣不语,他伸出手,第一次摸到公孙环的脸。
尽管脸已经看不到血肉,没有之前那么灵动,但他还是帮她整理头发,而后在她脑后一处穴位点了一下,公孙环瞬间晕倒。
葛荣抱着公孙环,慢慢走出大厅,大喝道:“大夫速来、联络部速来!”
未半分钟,两者一齐到。
葛荣将公孙环送到大夫手里,对他吩咐道:“帮营长好好调理调理。”
“联络部立即通知所有作战单位集合,能来的都来。”
……
整整一个小时,天都已经步入黄昏了,会议方才结束。
会议后,许多人望向葛荣,露出不舍的神色,也有人过来询问,也有人直接走的,只是走出门后,忍不住流泪。
葛荣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早已了然于胸。十几年的军旅生活让他顾不上娶妻生子,整日都在为这个据点的一切忙碌着。他刚来的时候,据点初建,他本人也只是个懵懂青年;而今,那个懵懂少年已经是三十几岁的男子汉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葛荣缓缓坐下,手中拿出一块兵符,笑了笑,望着这块兵服,或许这就是自己的理由吧……
拆外墙的部队依旧拆着外墙,内城的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还是照常两点一线,各自都在忙碌着。
黄昏一过,天色渐渐黑下来。
一道血色从内城议事厅冲破天际,直到万里高空,而后消失不见。知道他的人,都望着它;不知道的,就当听个响,抬头望望,而后也就那样继续自己的生活。
数万里之外的葛家村,族中传来一声震天钟响,所有葛氏一族的族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