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陆川此价之下,即连贾冢之面皮亦微颤,眸光稍显阴霾,然此次,彼并未复加价。
时或意气用事未尝不可,然须视代价何如。
设若以此圆座易以高级灵器,或许兴致盎然,添价可期。
而今则不然,倘其父闻之,以十万纯玄丹购一用途未明之圆座,诚为奢靡太过矣。
陆川此举,无疑震撼全场,良久无声。
观此情形,白发老者略显振奋,数声呼喝之后,锤音落定,交易遂成。
竞价全程,陆川身形未动分毫,声调亦无丝毫波动,其状若十万纯玄丹不过区区耳,令众多人心生猜度,此人究竟出自何等显赫门庭。
然无人知晓,其看似静谧之躯壳内,此刻正憋红颈项,心中狂吼:
“十万纯玄丹,岂有此理!”
“倘这圆座无甚功用,吾必向尔清算!”
陆川之咆哮,固然是指向小鹫矣。
初时贾冢出价八万,彼已心存放弃之念,以重金博渺茫之机,诚可谓惊心之举。
然正当其欲罢手,小鹫频插言怂恿,终致使其痛心疾首,呼出此令其肉疼之价。
及至价出,陆川之心悔恨已极,切盼贾冢能再加一码,讵料前一刻尚坚挺之人,此刻竟偃旗息鼓,令其大失所望。
此十万纯玄丹一旦离囊,其资财顿减泰半,日后生涯,唯有更为拮据矣。
方其懊悔之际,小鹫鄙夷之声复响于心:
“竖子何其胆小,戋戋十万纯玄丹,安足挂齿?圆座上符箓,吾一时亦难解其意,必非凡品!”
“但愿汝目不眩也!”
陆川忿言道。
台上竞拍继行,淬魂圆座既得善价,后续佳品迭出。
其间,陆川更目睹一部上乘八品武技,惜乎其拍价亦高至八万,迫使彼不得不舍弃。
今时不同往日,身家所限,此类奢侈品,非其所能再购矣。
随着纳玄囊之纯玄丹渐耗,陆川于后续之拍卖,殆乎为旁观者矣。
惟竞买将阑,彼复举手,以纯玄丹二万易一珍药名曰“血云赤果”,此正调和百兽血果狂暴之能所必需,故陆川不得不为之。
此二万纯玄丹再出,令陆川财资尽空,所余纯玄丹,不可复动,盖请地灵师淬炼帝释天枪,尚需巨资纯玄丹也。
未及一时辰,原拥纯玄丹二十万有奇之陆川,复归贫窭,此事深使彼悟,在九幽郡间,其生活之拮据何其甚矣。
幸哉,虽费颇巨,而陆川所需之物,大抵已购齐全。
随竞买会之将尽,所现之物益显珍稀,价值亦日增,陆川观之,心热眼馋。
是次竞拍盛会之压轴重宝,乃名曰“幽山罡甲”之高级灵器。
相传此物出自九幽玉门深处,价值非凡,标价十二万枚纯玄丹。
其防护之力,强悍绝伦,令闻者咋舌。
纵使修为仅达玄丹境之人,披甲在身,亦能无视化形境强者之攻袭。
更甚者,此灵器对于魂力攻击,亦具抵御之效,若得穿戴,无异于再生一命。
故而陆川心向往之,然其价之昂,售己身亦难偿也。
最终,幽山罡甲以十八万纯玄丹易主,而购得此宝者,非旁人,正是先前与陆川竞逐淬魂圆座之贾冢。
此人背倚魔儡宗,财力雄浑,自是非凡。
观会场气氛炽烈至极,陆川舒展筋骨,遂起身离席,向外行去。
此次虽未竟全功,所得亦颇丰。
当前之务,乃促进帝释天枪之增益强化。
倘能使天枪晋升至高级灵器,陆川之战斗力,必将跃升新阶!
出竞拍场,陆川曲行至于小室之内,于斯处,尽取其所拍得诸物,其中裹一古黄圆座焉。
立于静谧小室之中,陆川凝视掌中古色圆座,入手温凉,座上刻繁复玄妙之符,望之深邃复杂,似藏奥义。
然仅观其符,似有门道,陆川竭魂力探测,而圆座无丝毫反应,不由人生疑,此晦涩符箓,莫非仅为惑人耳目?
若真如此,陆川此番恐将血本无归矣。
紧握圆座,陆川面色微沉,忿詈一声,遂将所拍物尽纳于纳玄囊中,而后转身步出此藏宝之所。
时至今日,其财物状殆复离朱城前,身怀纯玄丹亦濒匮乏。
手抚怀中阳儿,陆川无奈叹气,今之计,唯有先寻地灵师,炼制帝释天枪耳。
陆川方嗟叹间,忽觉奇香缕缕,淡而不腻,若处子体馨,纯而诱人至深。
抬眸循香望之,乃见一袭黑裙女子自旁侧取宝室翩然而出,其人正是伏虎门中之秦珊珊也。
及陆川目遇秦珊珊,彼女亦旋即以目传情,虽陆川首戴斗笠,遮颜未露,而秦珊珊秋波微转,步履轻盈,嫣然带笑而来,言曰:
“观君非九幽郡人氏乎?”
“九幽郡广袤,豪杰辈出,秦姑娘岂能尽识四方英杰?”
惑于其主动攀谈之意,陆川心下暗思而面色不乱,淡言回之。
盖眼前佳人虽妖娆动人,撩人心神,然陆川深知此乃含刺蔷薇,轻撷之,恐反受其伤。
故陆川语带压抑,声线嘶哑,与平日大相径庭,似有深意寓其间。
陆川之对,引得秦珊珊亦以手掩笑,其明眸流波回转,依仗超凡脱俗之目力,揣测笠帽之下颜容并非极为老迈。
此人出手便是十万纯玄丹而面色不改,料其底蕴深不可测。
加之以其身上散发之气息感应,虽面前之青年看似修为仅达化形境,然周身环绕莫名之危兆,此等神秘莫测之人,结交未必非明智之举。
“公子既已知小女子之名,何不赐告尊驾大名?”
“在下陆川是也。”
陆川略作踟蹰,终未坚拒。
此女子于伏虎门中地位显赫,若能结此善缘,自无不利。
“原是陆公子也。”
秦珊珊俏脸含笑,正欲再言,忽见黛眉微蹙。
“秦姑娘。”
语落,声线带熟,自后方传来。
陆川笠下眉宇微动,回首视之,乃见魔儡宗之贾冢,含笑缓步而至。
及至贾冢至秦珊珊身侧,其目光阴柔转向陆川,眼睑微阖。
面上笑意犹存,然陆川观之,却感寒气透骨。
显然,前者对其于竞拍会上夺淬魂圆座之事,心存颇深之芥蒂。
此辈之人,其胸襟素来不广,故陆川于贾冢之目光,并未介怀。
乃向秦珊珊裣衽为礼,言曰:
“既秦姑娘有要务在身,吾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语落,陆川不顾旁立之贾冢,径自擦肩而过。
对此举,贾冢目中微有波动,寒光更甚。
至于此举是否触怒贾冢,陆川全然不萦于怀。
虽彼于魔儡宗颇有地位,然陆川孤身一人,无所畏惧。
力不能敌,则逸之,九幽郡广袤无垠,藏形匿迹,岂非易事?
是以,怀此心志,陆川坦然出离竞拍之所,继而辨析道途,径直疾行往庞儡城南而去。
帝释天枪,陆川掌中之利刃也,其所**释枪法,须依此器方能展最大威能。
倘失此枪,则其战力必弱一二者。
是以强化帝释天枪之事,非请真正身怀绝技之地灵师亲为不可。
于庞儡城逗留之日,陆川已将城内名声显赫之地灵师尽皆探询。
地灵师亦有高下之分,然高阶者稀若化神境强者。
是城之中,最优之地灵师,不过中阶耳。
而陆川所谋者,正是此人。
此地灵师,于庞儡城声名显赫,其所镇守之聚宝阁,乃城中仅次于魔儡宗、伏虎门、精武盟等三大势力之重地也。
聚宝阁屹立于庞儡城南,此地乃城中显赫之区。
陆川初临此境,即见塔楼状巍峨建筑,光环层叠,辉映四方,引人侧目。
陆川随人潮汇入声名显赫之聚宝阁,并未即刻留心其陈列诸物,直趋内堂。
甫入,即有侍女恭迎而上。
“烦请为吾通传邹大师,预约之事,早已办妥。”
陆川言辞淡淡。
侍女闻此,微露讶色。
盖因邹大师乃庞儡城唯一之地灵师,欲得其一援手,酬金自是不菲,两万纯玄丹堪为基准。
侍女既惊且忙,速引前路,陆川随之,穿越长廊,终至阔大堂室。
室内,巨鼎炉火正炽,光热四溢。
堂中,一老者跏趺而坐,魂力磅礴,周身荡漾,如水波轻漾,缓缓起伏。
陆川感其体溢魂力波动,眸中闪过震撼。
仅此魂力,前者或可与化气境强者比肩。
侍女导陆川至此,遂恭退而出,阖门轻掩,退身堂外。
“邹大师,小辈陆川,于此叨扰,尚祈见宥。”
面对已晋阶地灵师之老者,陆川恭谨非常,拱手致意,言辞谦卑。
“言归正传可乎?”
邹大师侧目微睨计动,语音沉静若古井无波。
陆川颔首,不赘絮言,掌中一握,帝释天枪瞬时现形,轻踏地面,道:
“邹大师,晚辈此枪尚未炼制至极,故而仅达中级灵器,望大师援手,共成最后之工!”
语毕,陆川屈指轻弹,手中帝释天枪缓移向邹大师。
老者面色泰然接过,掌抚枪身,苍老容颜上闪过一丝讶异,复又抬眸多顾陆川,徐徐言曰:
“此灵器确是别具一格,欲完最终之炼,则材料不可或缺。”
“材料小辈已然备齐。”
陆川手挥之际,诸般材料自纳玄囊中飞出,陈列于邹大师眼前。
邹大师检视材料毕,略一点头,淡言:
“需纯玄丹五万枚。”
闻此价,陆川目眦几不可抑,仅仅是助完成炼制之末程,竟索价五万纯玄丹,其苛,实乃骇人听闻也。
“诚然墨黑!”
心下暗暗咒骂,而陆川终是无奈地点首,遂掷出纳玄囊一枚,此乃其身之所余纯玄丹也,自兹以往,贫乏之名将伴其身,不过万纯玄丹耳。
邹大师泰然接过纳玄囊,并未审视,但随手掷于身后炉鼎之中,淡言曰:
“炼化需时三日,此间汝可留居于此,然切勿发声,否则请自便。”
“另,炼化失败之几率为三成,一旦不成,则天枪材料俱毁矣。”
陆川缓缓颔首,此事其早已了然于胸。
虽三成之失败率令其心有惴惴,然较之其他低阶地灵师过半之败绩,彼宁多费金银,以求心安。
心中默祷,陆川即就地趺坐,帝释天枪对其意义重大,此三日时光,断无离意!
“务必成功哉!”
目送邹大师将欲着手其事,陆川内心低语不已。
陆川抉择驻足不移,邹大师但以淡漠之目稍顾,未多置辞。
彼屈指轻弹,帝释天枪即腾空而起,悬浮于前。
瞬时,双眸之内火焰骤现,炽烈非常,竟穿瞳而出,勃然爆发。
“魂识之炎也!”
陆川观邹大师面前所悬近乎透明之炎团,心神震撼。
此乃传说中魂识之炎,唯魂力凝练至极境,始得孕育此魂焰。
地灵师之所以攻击力超凡脱俗,魂识之炎实为关键。
面对此炎,即便玄力修行达化气境之强者,亦不敢稍有轻忽。
盖因一旦受其重创,遗患甚深,后患无穷。
魂识之炎于体肤危害尚微,而对魂识侵蚀之力则尤为强猛。
邹大师召出魂识之炎后,面色渐趋肃穆,袍袖一挥,炎团蔓延,将帝释天枪周身包裹。
炎浪涌至,天枪遂剧震不已,其上细密鳞片似感应于此,纷纷微启,露出异象。
于斯状况,邹大师面色不更,复启口吐露魂识之焰一团,暗金之属材料一块,裹挟其中矣。
魂识之炎炙烤之下,坚刚金属渐次缓融,灰黑杂秽随之滴落,及地则细孔蚀现,处处可见。
陆川静坐堂中,目不转睛,邹大师之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同为魂师,彼深知金属锻炼之时,邹大师之后继魂力若缕,潜入材内,化微构无量,此工繁复至极,唯魂力雄强者,方能操持入微如是。
陆川注视之下,历时两时辰,终暗金材料化为粘稠金液,锻炼告成。
邹大师指枯轻点,金液匀布帝释天枪之上。
暗金液体附着其上,枪颤愈剧,液丝缕融入枪体,魂识之炎淬炼之功也。
于是,天枪色添暗金之泽,隐约间,枪身益显修长矣。
既毕其功于一役,邹大师复始他材料之锻炼。
陆川于斯重复之举,并无丝毫厌色,目不斜视,犹若勤学之弟子,邹大师细微末节,皆纳于眼帘之下。
如是持续锻材,竟日不辍。
而陆川亦未尝阖眸半刻,以其修为所至,十日不寐,亦非难事,盖其体魄强健,凡人所谓疲倦,不足为虑。
及至次日薄暮,最后一料,终化液态,粘附于帝释天枪之上。
此时天枪之色,斑驳陆离,与初时赤红大相径庭,各部色彩各异,乃炼化未竟之故也。
邹大师既毕最后之料,微舒一口气,眄陆川一眼,淡言曰:
“吾需先调息一番,而后行最终步。”
“此步之中,吾将以诸珍稀材料之特性,融于天枪之内。”
“倘成功,则尔之天枪可晋升为高级灵器,然若融合不成,则原有构造毁,天枪亦随之亡矣。”
言入陆川之耳,心弦顿紧,重重点首以应。
言既出,邹大师遂阖目养神,历时三个时辰之久,方缓缓启目。
此时,其魂力恢复殆尽,眸光渐沉,口一张,浑厚无匹之魂力勃然而出,绚烂夺目之帝释天枪遂为这股力量所包裹。
热浪于大堂中四散,此热非比寻常,虽不至酷热难耐,却使人如置炉火之中。
陆川泥丸宫内涌出魂力,周身环绕,那异样热浪顿消无形。
其目光炯炯,紧锁于魂识之炎缠绕之帝释天枪,深知此刻至关重要。
面对陡增猛烈之魂识之炎,帝释天枪表面竟渗出缕缕青烟,附着其上之液滴亦沸腾不已,在魂识之炎逼压之下,丝丝侵蚀天枪之内。
金属之质侵入天枪深处,其间平衡似被打破,枪体颤动不止,嗡鸣之声隐约可闻,刺目强光自天枪迸发,凌厉锋芒横扫大堂,光芒中蕴含毁天灭地之力。
感天枪之抗,邹大师冷哼一声,劲魂力勃发,化为魂识囚笼,周匝十数丈金属尽裹其中。
光泽射于魂识囚笼,激起涟漪片片,旋即消散于无形。
邹大师目凝重,忽以巨手紧握,围帝释天枪之魂识之炎急剧收缩。
魂识之炎束紧间,枪上金属液竟被强压入枪体之内,刹时,辉煌之芒自帝释天枪迸发,周边魂识囚笼受其锋芒透穿,遗地一深渊黑洞。
邹大师目中惊色一闪,复凌空巨手一抓,无形魂力巨掌将光华璀璨之枪稳稳擒住。
陆川观此景,心悬一线,目不转睛于邹大师手中挣动之帝释天枪。
微变隐现光芒涌动间,神枪之形渐显微妙变化,锋锐之意愈浓。
帝释天枪内,急促嗡鸣声连连,终至化作低沉异龙吟,悠远回荡。
彼声,潜行回响于厅堂之内,陆川与邹大师之面色俱变,前者喜色溢于言表,后者目露震撼之色,显然未料天枪竟能发此传说中神兽之音。
邹大师震撼间,帝释天枪之上光芒骤盛,竟直接震爆其魂力巨手,一道锋锐无匹之光激射而出,直将厅堂穹顶轰为齑粉!
陆川急以手召之,璀璨光芒瞬息掠至,驯服现于掌中。
陆川紧握帝释天枪,重足跺地,枪上光芒渐敛,视之所及,惊艳之色顿现于其眸。
此时之帝释天枪,较炼化前更为修长,枪身细鳞密布,色泽转为沉厚暗金。
然令陆川瞳孔微缩者,乃鳞片构造间隐约成一龙形纹路,观之神奇非常。
枪尖两端,利弧左右延伸,寒光涌动,狰狞嗜血,犹如巨龙张口,可吞吐乾坤,气势撼人!
陆川执天枪在手,爱不释手,狂喜之色溢于眼帘。
今日之帝释天枪,较之往昔,强胜不知几许!
陆川料想,即便是汪阎之大烬王枪,亦难与之争锋!
“诚为稀世之珍也!”
适逢陆川把玩手中帝释天枪,爱不释手之时,大厅紧闭之门忽被豁然推开,人影一闪而入,其目光如炬,紧盯陆川所持天枪,目中贪欲之色甚浓,几欲溢出。
此人突至,令陆川与邹大师面色俱变,视线相接,皆露沉郁之色。
“贾冢也!?”
陆川望向闯入者,眼神微黯,心中暗道,此人竟是那魔儡宗之贾冢!
陆川眼神微黯,未及言语,邹大师已怒声喝道:
“贾冢,尔尚知规矩乎!?此乃聚宝阁,非汝魔儡宗之地也!”
贾冢闻怒,反以笑对,拱手敷衍,言道:
“得罪,感此处波动颇巨,心中好奇难抑,故有打扰,望邹大师勿怪。”
邹大师对其搪塞之词,目中怒色不减,冷声道:
“请出,日后若再犯聚宝阁规,即便尊父为魔儡宗长老,亦必列尔于禁名录。”
观邹大师之态,显然对贾冢行径大为不满。
若非其身份特殊,恐早已掌击而出。
即便如此,面色亦是不悦。
贾冢对邹大师之态度,但笑置之,目光炽热异常,扫视陆川手中帝释天枪,内里贪婪之意暗涌。
复又向二人抱拳一礼,缓缓退出。
待贾冢离去,邹大师方挥袖,重关房门矣。
陆川注视着紧闭之门户,眼神微动,未料贾冢竟敢私闯此禁地。
观其贪婪之色,心知今日之事,棘手矣。
“君之天枪,业已炼化功成,是故交易圆满。”
邹大师目转陆川,淡言曰。
“另告诫一句,宜速离庞儡之城。”
陆川微微颔首,对邹大师肃然拱手致谢,旋即反手将帝释天枪纳入纳玄囊中,不赘言,转身推门而出。
按常理,聚宝阁炼制重宝,必严禁外人侵扰,以免惹人觊觎。
然此次,贾冢强闯之举,实属例外。
说来,聚宝阁亦难辞其咎。
倘若是凡夫俗子闯入,或许聚宝阁尚会做表面文章,示以惩戒,但贾冢非比寻常。
此人身为魔儡宗护法,其父更是宗中长老,权柄显赫。
聚宝阁虽盛名在外,亦不敢轻易得罪。
是以此事,终须陆川自解。
邹大师望着陆川远去之背影,轻叹一声。
对于贾冢行径,心中愤懑,却碍于对方背景深厚,无可奈何也。
陆川面色静若止水,径直步出大厅,沿走廊缓行,及至廊末,所见之人影数道,固守于此,其一正是贾冢也。
贾冢望见陆川之时,其阴柔之容上忽现微笑,随即偕同二仆快步近前,笑言曰:
“吾友勿怪,不打不相识,竞拍场上一时之争,颇增雅兴。”
“在下贾冢,乃魔儡宗驻庞儡城之护法,未知阁下尊姓大名?”
陆川眄视此皮笑肉不笑者,语声平和。
虽已去斗笠,贾冢似以他法识得其人。
“陆川是也。”
贾冢闻之笑矣,目光渐聚于陆川,复笑道:
“淬魂圆座之效,当非凡品,然若陆川兄心有所好,吾自不当夺人所爱。”
“适才偶见兄台炼器成功,其所造灵器颇为不俗,正合吾所需。”
“倘能割爱,必以厚酬相赠,令兄满意!”
陆川闻此言,眸中波澜不惊,似早已料其言,淡然对曰:
“非卖品也。”
“竖子,吾家公子青眼于尔之物,实乃尔之洪福,勿要不识时务哉!”
贾冢之侧,一貌若阴霾之中年闻陆川如是答,即刻冷言嘲笑道。
“此言谬矣,言语间尚需恭谨,陆川兄不过暂在权衡耳。”
一旁,贾冢面带柔笑,更甚之前,遂责斥中年人曰。
“然乎?陆川兄台?”
语毕,复视陆川,其笑容虽在,却锋利如刃,使人颇感寒意。
陆川目不离贾冢,眼前人犹如含笑之毒蛇,令其厌烦且不适至极。
“若君真心欲购吾之灵器,亦非不可,如此,特赐折扣,三百万纯玄丹可也。”
陆川盯视贾冢,忽而嘴角上扬,微笑道。
贾冢初闻陆川前言,眸中喜色一闪而过,未及扩散,其笑容与惊喜并凝固矣。
“三百万纯玄丹!?”
其侧二人亦显然为价所惊,呆立当场,视陆川若狂人。
三百万纯玄丹,此价足可购地品灵器乃至元玄级武技矣!
“观陆川兄之意,似不愿与吾结交也。”
贾冢面带微笑,瞬息之间笑容凝固,渐而淡薄,冷言轻笑,其声幽寒。
三百万纯玄丹,纵愚者亦知此价非诚心交易矣!
“若以价高为虑,此事作罢可也。”
陆川摊手示之,见贾冢面色僵硬,心中微感快意,此人实在令其不悦。
语毕,陆川欲步侧身绕过贾冢,然贾冢目露寒光,身旁二中年汉子身形一侧,面色阴沉,目不转睛盯视陆川,周身隐隐有幽寒魂力弥漫。
陆川见状,目微阖,冷笑道:
“岂欲强取耶?”
贾冢双手背于身后,语气平和而言:
“陆川兄,吾无意使事态恶化,交友广阔,路自宽广,何乐而不为?”
“如斯,吾出十五万纯玄丹,以购君手中神枪,日后于庞儡城中,若遇任何困境,尽管寻吾协助!”
闻言,陆川嗤之以鼻,此君吝啬如此,帝释天枪即便竞拍,其价亦远非此数可比。
“无趣矣。”
陆川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遂不再理会此人,脚步复又向前。
而那二位中年汉子,则冷哼一声,仿若两堵坚壁,挟浑厚魂力,猛然而至。
然面对二人强行阻挡,陆川却无丝毫回避之意,目中寒光闪烁,泥丸宫内一股凶悍异常之魂力波动,猛然爆发。
三人之躯,重重相撞,细微之魂识波动于碰撞中四散。
旋即,周遭众人惊愕万分,只见那二位体格魁梧之中年人,竟直接倒飞而出,重摔落地,于地面上划出数十丈长痕,最终撞于大堂柱上。
陆川面无表情,手掌轻轻拍了拍衣衫,于那剧烈撞击之下,其身几乎纹丝不动。
彼二人魂力虽亦不弱,但与之相较,差距颇大。
至于凶悍程度,修习雷元不灭体及百兽化身之陆川,一掌即可将此二人扇飞数百丈远。
贾冢见手下轻易被震飞,眼中闪过惊讶之色,随即目光奇异,紧盯着陆川:
“君亦乃魂师也。”
陆川侧目睨之,未加理会,径直向聚宝阁外行去。
观陆川此番作为,贾冢面色微黯,猛然间伸手一抓,浑厚魂力化为暗灰巨手,直向陆川头顶袭来。
及至暗灰魂力巨手逼近,陆川目露精光,泥丸宫内强横魂力勃发,与那巨手轰然相撞,澎湃魂力波动四散,周遭众人皆感震撼,纷纷退避。
“确有几分能耐!”
见陆川轻而易举挡下自己魂力攻袭,贾冢冷声嗤笑。
正欲再施手段,忽闻厉喝破空。
“贾冢,此乃聚宝阁,若再胡作非为,今日聚宝阁只好请君出门了!”
陆川侧首视之,发声者正是后赶而至之邹大师。
“邹大师既如此言,贾某自当给面。”
贾冢淡然一笑,未再进击。
邹大师于庞儡城中名声不弱,过分得罪无益,遂挥手令手下止步,径直向外行去。
途径陆川身旁,脚步微顿,细语入其耳:
“倘或改念,寻吾便是,吾素不愿事态恶化。”
“然,若真有人不明时务,或许鄙人之玄傀会对尔等遗骸别有兴趣。”
视彼贾冢之擦肩而过,陆川目色亦渐转幽冷。
贾冢既去,堂中聚观之众亦渐散矣,然散前诸人目注陆川,其间同情之意颇浓。
盖于庞儡城中触怒贾冢,非戏事也。
贾冢虽似年少,然历年手下亡魂甚伙,说来亦可谓庞儡城之一霸焉。
陆川容色自若,并未因周遭异样之目有所动。
念己孤身无依,光棍一条,魔儡宗势力虽强,敌不过则逃,九幽郡广袤,岂惧其搜捕无遗?
时邹大师近前,淡言告诫曰:
“尔自当谨慎,此等困境,无人能援手,吾有一言相劝,早日离去庞儡城为上。”
“彼贾冢心胸狭隘,贪得无厌,所觎之物必欲得之,故速离此地,安全多矣。”
陆川微哂,恭谨裣衽而对邹大师曰:
“大师厚恩,铭记五内。”
自知不宜深望邹大师亲身解此纷扰,邂逅之交,能至此已属难能可贵矣。
陆川抱拳致谢后,径直步出聚宝阁,立于阁门之外,面色凝重。
虽心中筹谋坦荡,然世事多变,谨慎为上。
既已开罪贾冢,庞儡城不可久留,此理昭然。
然则,陆川亦未急于离去。
贾冢前言在耳,意在令自知实力悬殊,望能主动奉上帝释天枪。
此事虽陆川视为无稽之谈,却不妨借此机缘,整饬心神,譬如整理所获淬魂圆座,倘有裨益,即便贾冢欲行不利,亦能添几分应对之策。
念及此,陆川不再踟蹰,转身向所宿客栈行去。
途中,觉察暗处隐秘目光,料定此乃贾冢遣人监视无疑。
贾冢于庞儡城中权势熏天,风吹草动皆难逃其耳,自信陆川难脱掌握,殆源于此矣。
于斯监视,陆川殊无介怀,径直返客栈,阖户严谨,不赘言,即于榻上跏趺而坐,掌翻之间,古黄之淬魂圆座现于目前,冷嗤而言曰:
“此乃十万纯玄丹之所易,若毫无裨益,汝何以偿吾!”
小鹫悠然自陆川掌中玉菩提而出,立于圆座之上,爪抚其颊,干咳一声,言曰:
“共鉴之…”
陆川白眼以对,不顾其言,转而凝视淬魂圆座。
圆座古黄,年岁久远之貌,温凉之气缕缕自座中渗出,此能量于玄力无所触动,然魂力一触,则如置冰水之中,令人心神清寂。
然除此以外,陆川未复察他效,面有愠色,耗十万纯玄丹,岂仅为购此废物归!?
“试以魂力侵探之。”
小鹫试探语之。
“无功也,此圆座材质莫辨,魂力难入。”
陆川淡然答之。
小鹫亦微有困扰,以爪搔其毛,圆座上之纹饰繁复深奥,令其感棘手,颇显尴尬。
盖其深知,非己怂恿,陆川断不以十万纯玄丹易此功能未明之物也。
“不然,以焰试之?”
小鹫复献浅薄之策。
陆川闻之,凝视小鹫良久,终淡然曰:
“焚毁,则汝赔之!?”
小鹫无奈展爪。
陆川不由气而笑之,终只能取灯火于案,谨置圆座之下。
然火焰炙烤之下,圆座无损毁之象,亦无异常之事现,显然,火攻之道,亦属徒劳。
“汝非言圆座内或藏玄机耶?”
陆川目睹此景,心有不甘,问之。
“确有此感,然犹如锁闭之宝箱,知内藏珍,而无钥开启,奈何?”
小鹫语中透着无奈。
陆川闻言,亦感沮丧。
此圆座固若金汤,火烧不毁,撕扯不断,纵人皆知其非常,然则何益?
“汝可徐徐研习之,明旦吾等即启程离去庞儡之城,此地不宜久留矣。”
陆川复为淬魂圆座耗神良久,终乃舍之。
今有劲敌眈眈相向,须臾不可懈怠,岂能虚掷光阴于无益之事耶。
小鹫颔首,眉峰紧蹙,凝视圆座,意欲解此怪物之谜。
陆川则旁侧,缓缓阖目,日课之修炼始矣。
随着陆川入定,室中遂静,小鹫似与奇圆座较劲,竟坐其上,目光随繁复符箓流转不息,欲辨其特异功效与用途。
于斯人鹫俱寂之中,瞬息一夜悄逝。
城廓喧嚣,复又四起。
及陆川出定,见小鹫双目血红,心惊之下,谨言细语问曰:
“尔安否!?”
时下小鹫,赤眸紧盯圆座,状若彻夜未瞑。
陆川之询,小鹫浑然不顾,目不离座,似魂识皆为之所摄,呼吸亦显促矣。
陆川显然也为小鹫此状愕然,自相识以来,首见此态。
虽心忧小鹫现状,陆川却不莽撞扰之,静侍一旁,目含深切忧虑。
此人伴己逾岁,诚以挚友视之。
陆川凝眸忧思,瞬息之间,小鹫目不转睛于圆座之上,身姿僵持约莫半时辰,忽而复坐其上,昂首瞻陆川,双眸赤如朱砂,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纵声大笑曰:
“吾言此宝非常,子犹疑之未信欤!”
“盖已解其秘乎?”
陆川闻此言亦愕然,急切问之。
“吾之一展身手,何物能逃解缚之厄!”
小鹫傲然答语,自信满满。
“此宝有何神妙之用耶?”
陆川心存敬畏,复又谨慎探问。
“尔且执此圆座,玄力与魂力并驱而注,慎记,二力需同步灌输,且须均衡无偏!”
言讫,小鹫爪轻轻一弹,淬魂圆座即刻飞至陆川面前。
陆川接圆座在手,心中半是信疑,此法之奇诡,前所未见,然未多踟蹰,双手紧握圆座,心意微转,随即玄力与魂力合一,同注圆座之内。
随着二力灌输,圆座忽尔光华闪现,继而一声轻响,归于无形。
陆川目睹此景,一时愕然。
“愚哉!吾尝言二者之力须得均衡,汝强弱不一而入,何来平衡之有?”
一侧小鹫翻眼斥之。
陆川无奈言曰:
“平衡二字,岂是轻易可操持乎?”
“若无平衡之道,圆座奥秘,汝终难窥其堂。”
小鹫略顿,亦知平衡蕴含天地至理,非轻易可驾驭,然目下别无他法,遂不耐催促之。
陆川见状,唯有苦笑,复又尝试掌控输入之平衡。
小鹫为圆座竭力一夜,己身岂能轻言放弃?
然欲使二力平衡,实非易事。
屡试数十遭后,陆川面色渐沉,执着之心使然,绝不轻言败北。
是以,在接下来之一日光阴中,陆川全心沉浸于与圆座之较劲。
两股力量,被其不倦注入圆座。
在其不懈灌注之下,平衡之感,渐有门道可循。
盖凡事务,皆可通过反复实践而熟练,历经数百上千次之失败,终能觅得规律所在。
观其圆座光华再焕而忽灭,陆川心不稍乱,举臂若扛铅之重,意念微动,霎时之间,玄力与魂力共涌,汇入圆座之内。
圆座复明,光华再现,方陆川以为此事将复败,欲谋再注之力,圆座光辉忽耀,异常波动渐生,令陆川头皮微麻,缓缓自光芒中透出矣。
“此为何物!?”
陆川愕然注视圆座中凝聚之混沌能量,心下茫然,未曾料及,玄力与魂力以绝妙均衡灌注圆座之后,竟生此异象。
“此乃融合之力也!”
小鹫双目紧锁圆座上奇能,语气激昂:
“此圆座实乃神妙,竟能使玄力、魂力融为一体,此等神通,吾于巅峰之时亦难为,圆座造物者何人,竟达如此境界!”
“此融合之力甚强欤?”
陆川谨小慎微而问。
小鹫重重点首,言曰:
“能使二力完美交融,非俗士所能及,凡能为之者,皆当世霸主强者。”
“虽汝今之力,所融合二者强度有限,然善用之,其威或超帝释枪法最终式!”
陆川闻此,眸中闪过讶色,观此融合之术,非单纯相加可比矣。
“此淬魂圆座之内,必潜藏玄妙至极之法阵,乃能助尔融二力为一。”
“惜哉,吾等无由窥其奥,否则参悟之下,或可使二力体内自合,届时,遨游天地,谁与争锋?”
小鹫目露狂热之色,显然未料此圆座内,竟藏如此神物。
须知,彼全盛之时,亦尝试融合二力,终归败绩,足见融合之术,何其难悟也。
陆川默然颔首,舒掌轻握圆座升腾之奇能。
此能虽不至雄浑,其波动却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稍有轻视。
混沌色之能,悬浮掌中,盖因以魂力、玄力交融而成,于其掌控之下,毫无抗拒之意。
“既此奇能由魂力与玄力融合而生,名之曰玄魂之力可乎?”
陆川把玩手中混沌色之能,忽而浅笑,手掌轻按桌面,霎时,细微爆响,坚木之桌,化作粉尘满地。
观此景,陆川颜上笑意更浓。
圆座中所藏虽非其所料之功法武技,然此融合之效,远超他物也。
此玄魂之力之破坏性,单一玄力及魂力莫能及,然其强矣,融合所需之玄力、魂力亦巨。
陆川灌注雄厚二力,而得之玄魂之力,不过拳大尔。
“竖子须知,吾之鉴物未尝谬也。”
“此圆座若复售于市,化神三境固不必言,即祭灵境强者亦必红眼相争,数百万纯玄丹,犹为贱价!”
小鹫咕咕而言,面露傲色,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真慧眼也!”
陆川跷拇指赞之,誉辞不吝。
彼虽尚未能确估圆座融合之效之价值,然料其惊人,十万纯玄丹与之相较,不过九牛一毛耳。
“时至今日,离去为宜。”
“贾冢候一日无音,恐将按捺不住。”
语罢,陆川伸腰站起,面色沉凝,意在行止。
庞儡城阙之中,魔儡宗强者林立,久居此地,危殆颇甚,是以速速离去为上。
况乎九幽玉门封印之弱期将近,外出行修,时日匪短,亦为良策。
陆川既下此决心,便不复踟蹰,一挥手间,榻上蜷如稚猫之阳儿疾跃而至,依偎怀中,小鹫亦化虹光,没入其掌中玉菩提之内。
略整室内物事,陆川即刻步出客栈,出门刹那,头上已添斗笠一顶,而后身形向庞儡城外,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