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修道院到王宫，是亨利走得最漫长的一段路。沿途不住有市民挥拳抗议，街上随处可见倒闭的店铺，，真可谓百业萧条。
亨利记得父王在位时，灰原城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城里生意兴隆，热闹非凡。市场上商品琳琅满目，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人类、精灵、矮人、兽人；商贩、工匠、歌手、冒险家......各个种族，各行各业都交汇在一起。
河谷王国的首都位于大河之畔，是全国枢纽之地。此地农业商业一应俱全，水利发达，交通便利......
按理说，就算放条狗在王位上，也不会治理成这个样子！查理这七年都干了什么？
队伍行进至城市高地，宏伟的天鹅堡就在眼前。这是一座坚固的防御要塞，总共有八座塔楼。数百年来，天鹅堡一直作为洛林家族的王宫，市民将其称为“内城”。
亨利刚进入城堡，大门便轰然关闭。一队弩手在城墙严阵以待，提防外人发起进攻。
“恭迎陛下驾临天鹅堡！”一个秃头总管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美貌侍女。“内务总管哈伦竭诚为您服务。”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女娇笑着上前。“盛大宴会即将开始，请陛下沐浴更衣。”
姑娘们青春年少，可爱动人。但亨利现在没有任何想法，心中只有焦躁不安。
“宴会终止，下半场仪式一律取消。”他急切下达了命令，“奥托首相，立刻召开御前议会！”
“可是，食材都准备好了......”哈伦总管小心翼翼的说。
“那就拿去给外面那些人吃！”亨利积累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立刻去办！”
“是......”哈伦吓得不敢抬头。
“不可，陛下！这样反而会惹恼民众。”奥托首相劝道，“他们看到王宫施舍的食物如此奢华，只会更添怒火。而且，前来观礼的宾客总不能饿肚子回去，也有失王室脸面。”
“那您说怎么办？”亨利调整心态让自己冷静下来。
“宴会照常进行，但一切从简。后厨多做杂粮面包，再施舍给穷人。您看这样行吗？”
首相的提议比较稳妥，亨利不由点了点头。
“其实，陛下无需担心粮食问题。”首相安慰道，“现在城里并未发生饥荒，教会也一直在发放救济物资，法比昂主教一直在履行职责。”
亨利略觉放心，法比昂还是干了点人事的。有时候，一个好卧底做事反而会更卖力。
“刁民不足为虑！”安德烈大言不惭，“谁敢造反就杀他全家！恰逢如此盛世，刁民还不满足？早该杀一杀了！”
亨利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心想把你宰了也许更好，没准能熬一锅肥肉粥！
御前议会在城堡大厅召开，在场的有奥托首相、王军统领安德烈。以及情报总管、财政大臣，大法官，还有一个抄写的文书。
“精灵特使和矮人工匠大师呢？”亨利疑惑的问道。以前在父王的议会里，精灵矮人皆有一席之位。
“都被赶走了。”回答问题的是奥托首相，“查理执政时期，非人种族都被驱逐出城。”
“没人阻止？”
“敢于阻止的人都被砍头了。”
“您呢？这些年您在做什么？”亨利皱眉问道，“您是御前首相，他总不能砍了您吧？”
首相叹了口气：“陛下责怪得对。国政烂成这样，首相责无旁贷。但这些年，查理将我束之高阁，只让我处理民政事务，不许参与大事决策。”
“哦？”亨利不禁有些吃惊。记得父亲说过：奥托很有能力，又忠诚可靠。查理为何不用？
“陛下，奥托有异心！”安德烈霍然出列，“此人最近擅自接见乱民的代表，公然蔑视王权！”
“对！”一旁的大法官也随声附和，“首相跟叛民有什么好谈？莫非想趁机造反？陛下，奥托不忠，理当处死！”
剩下的财政大大臣和情报总管也高声同意，矛头直指奥托。看来是跟安德烈一伙的！
“大家都别急嘛！”亨利不动声色，“今天只议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比起安德烈，他更相信奥托。因为奥托虽是公爵，其封地却是有自治权的港口，所以在政治上更依附王室。
而安德烈这种人居然掌握了亲军，才是真正值得警惕！
“奥托，你既然接见民众代表，可知他们有何诉求？”亨利岔开话题，直接问正事。
“他们想要活路。”首相答道，“非人种族被驱离后，很多商店工坊纷纷倒闭，大量人员失业，而查理还将税率提到了七成，抗议的民众被都处死......”
“随后查理解散一切民间组织，屠戮公会，霸占民田。如此一来，民间怨气也越来越大。尤其现在，王家领地上还有战争......”
“战争？什么战争？”
“首相老糊涂了！”安德烈立刻抢过话头，“不过是几个兽人强盗扰乱治安，我很快就能将其平定......”
“舅舅，坐下！”亨利快失去耐性了，“首相，请继续说！”
“遵命，陛下。恐怕不仅是‘几个’兽人强盗，而是三百兽人佣兵团在王领烧杀抢掠！这导致大量难民流入城内，日子更加艰难了......”
“兽人佣兵怎会出现我的土地？”
“是查理请来的，用于镇压民间反抗。但最近，他们被欠薪了.....”
亨利听得冷汗直流，查理真是个作死小能手！打工人不发薪水，等于要人家的命！
“为何会欠薪？”这次他问的是财政大臣。
“这个.....财政有些吃紧。”财政大臣面显尴尬，“先王的格局很大，他干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壮举，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遗产......”
“说重点！”
“陛下息怒！是这么回事：先王觉得天鹅堡有些老旧，所以另修了一座新天鹅堡作为行宫。那可是个美丽的大工程，最能彰显王家威仪......”
亨利听完心里凉了半截。外有贼寇作乱，内有民生凋零。却还在花钱修行宫！还有比这更烂的操作么？
“现在究竟还剩多少钱？”
“呃......”财政大臣吞吞吐吐：“目前王室负债五十万金币。”
负债？亨利心里这回凉透了！五十万金币是什么概念？当代一整套骑士盔甲才四十金币左右！
而据他所知：王室不仅掌管灰原城的税收，还有两千公顷最肥沃的土地，以及全国最好的养马场。更别提大片的山丘，河流，森林......
如此富饶资源，修个行宫就能修成负债，查理的格局只能说太大，寻常人都忍不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平乱。”奥托首相进言道，“只要让难民回到家园，便可减轻灰原城的压力。”
“那就召集骑士准备出征吧。”不管怎样，这一仗是打定了。
“抱歉，陛下。”首相脸色有些无奈，“骑士长威廉曾当面斥责查理倒行逆施，导致被砍了头。骑士们也都被流放在外，若要调回还需时日......”
“他混蛋！”亨利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他不由把头望向窗外，看看有没有一颗老歪脖子树，要不要提前准备绳子......
在河谷王国，骑士可不仅是重骑兵，而是基层和中层军官。没有指挥官，再庞大的军队也是个无头巨人！
如今骑士都被流放了，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舅舅，你手下有多少兵？”亨利只能寄希望王家卫队了。
安德烈得意的站起来，颇有一副“你终于求到我了”的模样。
“英勇的王家卫队满编共八百人，都是忠诚、无敌、善战的雄狮！他们早就蓄势待发，渴望建功立业......”
“那就倚仗舅舅您了。”亨利暂时按捺住不悦，“把雄狮集结起来，明天我要检阅。散会吧，首相和文书留下。另外，把内务总管哈伦叫来。”
会议就这么散了，几个大臣灰溜溜的退出。安德烈临走还趾高气扬，可能是觉得匡扶社稷，舍他其谁。
“奥托大人，舅舅的军队可用吗？”亨利担心的问首相。
奥托摇了摇头：“情况恐怕比您想的糟糕，陛下明天检阅就会看到真相了。”
“如果王家卫队不行的话，是否能调集一些贵族的亲兵？”
“我不建议您这样做，那会显示王室的虚弱。”
亨利默然不语，这一天他已经承受了太多打击，都快麻了。
“其实陛下还有一支生力军。”首相沉吟道，“冒险者！”
“冒险者？”亨利愣然，“他们能解决问题？”
“我认为他们都是人才，而且身怀绝技。有的是超强战士，有的是会魔法的巫师，还有箭无虚发的神射手，掌握圣光的治疗师......”
“陛下，冒险者也是王国的一大特色！我国位于东方半岛，由山丘、河流和森林组成。北有矮人铁丘，西临精灵森林......这里俗称魔法之乡，有太多的传奇和故事！”
“在您父亲时代，就有很多冒险前来拜访。当时您父亲对他们非常重视，可惜查理继位后将冒险者视为草寇，还派兵去抓捕。结果一个没抓到，还折损了不少兵马！”
亨利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查理总能给他一点小惊喜。不过他更担心一个问题：“既然查理这样折腾，我们领地上还有冒险者吗？”
“依然有些冒险者偷偷住在乡下，时不时接一些小委托。因为他们也没地方可去......”
“哦......”亨利大概明白了。看来对于冒险者而言，有魔法的地方才有用武之地。
南方的帝国是纯人类国家，人口非常密集，怪物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而北地又太冷，生活环境恶劣......
所以，最适合冒险者居住的就是河谷王国。首先，小国没那么多屁事，对私人武装相对友好。其次，这里风景优美，地广人稀，而且是真正的魔法之地。
亨利从地图上就看过各类深渊，遗迹，巢穴......
“奥托大人，我能见一见这些冒险家吗？”
“当然可以，老臣明天就安排。”
“但是，光靠冒险家能打赢三百兽人吗？”亨利还是有些担心。
“您可以再招募一些民兵。”首相提议道。
“老百姓都要造反了，民兵又怎会效力于我？”
“其实，外面没那么多人想造反。我见过的民意代表都更想解决问题，而非弑君夺权。人们恨极了查理，所以迁怒到您。只要您给出安民政策，他们就会慢慢平息怒火。”
“明白了。”亨利松了口气，“这些年苦了你了，奥托。我哥就是个蠢猪！幸亏有你一直在力挽狂澜。”
“我只是做了应做的事。”奥托谦逊道，“您父亲待我如友，临终多有嘱托。其实当年，先王希望您来继位，但法礼不容，才有了这七年之祸。”
还有这事？亨利本想再说两句抚慰的话，此时内廷总管哈伦敲门而入。
“陛下召见我？”
“来得正好。”亨利坐回王座，“哈伦，我记得去修道院时，母亲说过曾留给我一份私产，有没有这回事？”
“回陛下，有的！太后总共留给您两万金币。”
“太好了。”亨利感念母亲有先见之明，“立刻从中拨三千金币，作为备用军费。另拨三千金币购买物资，发放给城内灾民。”
“遵命！”哈伦躬身道。
“文书，我要下达三道王令，你来执笔。”亨利从王座走下，“首相大人，您来帮我斟酌一下是否合适。”
奥托行礼致意，年轻的文书也迅速准备好羽毛笔和羊皮纸。
“拟旨，将流放在各地的骑士飞速召回，立刻准备作战。”
首相微笑点头，文书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第二：从即日起，查理制定的恶法一并废除，让人们重新组建公会，同时允许冒险者自由活动。”
“第三：免税一年！一年后，我和多方商议后再制定税率。”他转过头：“奥托，你怎么看？”
“都是善政。”首相道，“陛下英明，老臣附议！”
文书很快就写好了命令，在羊皮纸上吹了一下，恭敬递给亨利。
亨利接过看了一眼：嗯，字写得非常工整，文辞也都经过了修饰。这是个人才啊！
“你叫什么名字？”他欣赏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小人汉斯。”文书行礼道。
“你是怎么当上文书的？”
“我原本是银流城的家仆，因为书读得好被送去大学城深造，后来被推荐给王室做文书。”
“嗯，你确实有些文采。”亨利淡淡点了一下头，没表现出太热心的样子。
当国王要学用人之道，要多观察，不可急切的去重视一个人。否则对方可能会持宠而娇，毁了一颗好苗子。
就在此时，侧门轻轻响了两下，一个侍女低头走进，跟哈伦低声说了两句。
“陛下。”哈伦面露难色开口，“宴席菜肴快凉了，大人们也都翘首以盼。您看......”
“咱们去宴会厅吧。”亨利觉得这边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奥托大人，你先过去安抚一下，我随后就到。”
“遵命！”
首相和文书都退下了。亨利做个了深呼吸，带上哈伦一起前往宴会大厅。
在路过长廊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长廊内挂满了历代先王的画像，包括死去的查理......
亨利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所有先王皆是黑发灰眼，只有查理是银发紫眼！
有人说查理是遗传了母亲，因为母亲是帝国公主。但亨利越来越觉得这个说法站不住脚。他也是母亲生的，怎么就更像父亲？
难道查理不是洛林家的种？
“哈伦。我母亲莉薇娅现在何处？”
“太后自查理继位，便退隐到凌云顶修道院出家。发誓终生不再踏出一步。”
凌云顶修道院？亨利知道此地离灰原城非常远。
“陛下，大人们还都等着呢......”哈伦小声提醒。
“走吧。”亨利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心情略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