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黑沉沉的空中，“鸾鸟”载具无声无息在飞行，宛如一只狰狞的大鸟，划破了无数雪花原本的轨迹。
巡堂使马莱脸色有些阴沉，盯着手下的一位军士小头目。
小头目正是下午带队去追杀那黑色载具的那位。
马莱的声音平静：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只是打爆了那载具，检查残骸后里边没有发现有术士存在？”
手下谨小慎微地回答：
“是的，大人，我们的载具一直咬着他们，没有给它逃脱的机会，也没让它离开我们的视线。
“在打爆那载具后，我们对载具进行了查验和重要部件进行溯源，只能查出那是仿造帝国青鸟级载具的山寨货，核心动力炉都是多种拆旧零件拼装的，没有编号。
“对于那些死去的军士，我们在烧毁其遗体前，也保留了生物特征便于后续调查其来历。”
马莱点点头，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仰头在载具中养神。
他的手下见大人不再追问，也悄悄回到自己的舱位。
闭目养神的马莱，太阳穴在微微跳动。
没有术士跟随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小型载具出巡，按惯例都是武装军士和术士搭配。
一艘中型载具，被打爆了却没有发现术士，就只能说明那术士说不定是中阶以上的，已经化身能量体遁走了。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此刻身下这艘“鸾鸟”被打爆，能生存下去的，就他马莱自己了。
对方的首尾弄得挺干净啊。
越是这样，马莱越发感觉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
另外一边，破败的小型“游隼”载具，好歹是跌跌撞撞飞了几十公里没出问题，将身心俱疲的良姜巡山使送回了驻龙小镇。
小镇一片静谧，只有少数几点熬夜的灯光还亮着，说明有辛勤的居民还在预备明天的生计。
看到这份宁静和祥和，良姜心中有了几分安慰。
幸好接受了那孩子的提议，将少年们都驻留在几十公里外，不然，中午时分的战斗，不知道会误伤多少小镇人员。
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小镇的许多家庭，终究避免了一个哀伤的血色暗夜。
这次的海选任务，总算是交差了，后续这驻龙小镇的巡山使一职，还能不能继续当下去，就得看安克雷郡城那边大人们的综合评估了。
良姜一声叹息，将身体浸入温暖的浴缸中。
外面风雪交加，室内却温暖如春，筋疲力尽之后的泡澡，让良姜舒适得发出一声呻吟，差点昏昏欲睡了。
一转眼间，良姜就真的发出了呻吟，而且是那种极度压抑、惨烈到濒死的呻吟。
浴缸中的温水，早已在无声无息间就变成了冰块，将他封冻起来。
良姜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分毫，舌头都被冻结了，想发出呼救的声音，那无疑是奢望。
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珠。
随即，他灰白的眼珠上，映出了两名莫名出现在浴室中的术士，黑色袍服、面色冷酷。
转眼间，良姜的心神陷就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一名黑袍术士将手从良姜的额头上拿开，皱着眉，厌弃地打开水龙头，一边放出温暖的热水洗手，一边给同伴说：
“共计挑选出少年二十七人，最终送走的，是剩下的九个，不过，根据这老家伙的记忆，好像那些少年都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应该不会有什么高价值目标。
“嗯，老东西记忆中有个叫无量的少年，说不定未来会成为智慧术士，但也只是有可能，并无具体的特征，而且，那孩子看着还有些不靠谱。”
他的同伴点点头：
“远志兄，即便这样，这驻龙小镇的任务也不算是完成了，我们怎么才能追上夏枯那艘‘青鸟Ⅳ’型？”
黑袍人嗤的冷笑一声：
“老沙，你不想想，我们怎么可能追得上？载具都被马莱的人打爆了，没有载具，我们又不是高等级的术士，夏枯那艘载具上，也没有我的精神锚点，我们无法跟上。
“就算能跟上，我们也不能直接露面，还不是只能在暗中伺机行事。
“反正，遇上马莱和夏枯，算是任务过程中的两个意外，足以对冲我们的遗漏了。”
老沙赞同地点点头。
随即，两人的身形消散。
浴室的热水还在哗哗流淌，热气蒸腾，渐渐地漫过浴缸，将冰块融化。
两个小时后，浴室和浴缸中彻底看不出任何异常，除了浴缸中有一具苍老干瘪的老人尸体。
巡山使良姜，就像一个劳累过度的老人，在洗浴中猝死了。
……
夜航的“青鸟Ⅳ”型载具，低空穿行在风雪交加的山地。
载具在下午维修的时候，蒙皮装甲的封闭并不彻底，好几处地方在灌入冰冷的寒风。
无量缩在最后一排靠近舷窗的舱位上，将那个战术背包反背在胸前。
他已经将换洗的衣服，都一齐穿在了身上，可依然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无量宁愿受冻，也不想坐到前面舱位。
不合群，或许正是无量自我保护的下意识选择。
在昏暗中，苦楝、汉宫、风茄、骏眉、白蜡、柿霜、泽兰和长卿都坐在靠前的舱位上，彼此之间小声地窃窃私语，生怕吵着了闭目养神的巡风使夏枯大人。
夏枯带了十名军士参与这次巡风任务，现在就剩下四名军士了，这对他来说，心情也是极度不好。
这次出任务，真他娘的糟心。
无量用手抵住额角，眼神空洞，扫过空荡荡的载具舱，看向前面几人。
结果，“玄秘之眼”看到的结果让无量有些心慌。
在他眼中，从今天下午遇袭后，众人身上那两条命运线，顶端一直微微发红，哪怕马莱巡堂使打退了敌人，众人的未来命运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变。
此刻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量反而觉得有加深的迹象。
他愈发心慌，于是看向自己前座上闭目养神的夏枯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大人是初阶后期的术士，神魂远比普通人强大，无量查看他的命运系，始终模模糊糊，不够清晰。
无量鼓起勇气，轻轻将身体向前探出，在夏枯的脑后小声问道：
“夏大人，你相信命运吗？”
夏枯微微皱眉，但一想到无量也算不错的小伙子，至少变相地救了那么多镇上的居民，忍住心中的不耐烦，回答了这个低幼的问题：
“不，我从不相信这些，我只相信命运是自己把握的。”
无量愕然。
在他眼中，夏枯那本来就模模糊糊的命运线，随着这个答复，一下子就全然看不到了。
这个回答，也斩断了夏枯和无量在玄学意义上的可干涉因果关联。
无量更加惶惑，忍不住继续发问，声音都差点带上哭音：
“难道，你从来不相信，意外总是比预计的会更多么？”
夏枯微微摇头，睁开眼，瞥了一眼无量。
那眼神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小子，别烦我！
无量茫然瘫坐在舱位上，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
但凡遇到这样的人，他是无法改变对方任何命运的。
今天前前后后动用了三次“玄秘之眼”，无量确信，自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他对今日以后的运势再也无法把控。
割脸的寒风，从无量旁边的舷窗吹过来，无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舷窗，中午时分在河滩上被敌人的居高临下打击，舷窗破损厉害，自动开合装置已经彻底损坏，现在就用了一点点绳索绑着，让那复合玻璃不至于被风吹跑。
等了片刻，夏枯再次陷入了浅睡之中。
无量的手探进胸前的背包中，摸到了那枚战术匕首：
“使命推进者”！
转眼间，灰暗的刀锋，轻巧地割开了捆绑舷窗的绳索。
舷窗像是被一拳头猛击了一下，朝着后方瞬间消失在夜空！
凛冽的寒风猛地灌进承载舱！
无量早已准备好，义无反顾地朝着窗外，合身扑下去！
呼呼的风响声，瞬间惊醒了浅睡的夏枯。
他猛地起身，看到空荡荡地舷窗方框，还有那无人的舱位，眼神迅速扫描了一下整个载具舱位，没有发现无量的身影。
“马上择地降落！”
他大喊一声，让载具前部的驾驭军士也能听到指令。
随即，夏枯急步走到那个舷窗，探头出去。
夜空一片黑暗，借着下面山地的积雪反光，勉强能分辨出下面是苍莽的森林。
纷乱的雪花被寒风裹挟，轰然扑了进来。
夏枯迅速跑向驾驶舱。
操控载具的军士满头黑线，心中难掩无名之火：
该死的，这里是风雪夜间的山地森林，如此黑灯瞎火，怎样降落才不至于损毁载具？
好歹，“青鸟”载具的机器视觉，在这种情况下比人眼观察更靠谱。
通过各种探测实施，载具勉强找到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山地，倾斜着停靠下来。
载具内苦楝、汉宫、风茄等八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转眼间，苦楝、汉宫、骏眉、风茄和白蜡，就发现无量不见了。
他们五人对视一眼，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五人都是有术士潜力的少年，自然不会太蠢，无量的“预言术”他们是有体会的。
但这次无量宁愿自己在空中逃跑，都不给他们告知一声。
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们有危险，第二，无量不信任他们。
红发少年骏眉有些冒火，狠狠地盯了一眼苦楝。
本来刚上载具的时候，骏眉就想挨着无量一起的，结果被苦楝、风茄有意无意给拖到前面了。
骏眉当时就有种感觉，苦楝他们就是觉得无量说话不靠谱，故意在冷落他，结果呢，无量跳下载具跑了。
几个少年僵坐在舱位上，不敢说话。
夏枯心中的恼怒也到了极点。
真搞不懂那小家伙是如何想的。
自己不外乎就回答他不相信命运，这就犯得着去跳载具自杀吗？
风雪交加的山地森林夜晚，还有厚厚的积雪，这种条件下要找到那家伙，必然挺麻烦的，该如何寻找？
载具的巡航速度，就算再慢，这么片刻功夫，也飞出了不短的距离，返回徒步寻找，那将是一个极大的扇面区域！
但是，夏枯不得不去寻找，至少，要做出已经努力寻找的姿态。
他立即让两名军士留守载具，自己和另外俩人，沿着扇形区域，返身会去寻找无量的下落。
至于要不要少年们帮忙一起寻找，夏枯根本不作此想。
他可不会蠢到派这些少年出去，万一多走失几个，那就更加麻烦了。
舱门打开，一道猛烈的寒风带着雪花扑了进来。
夏枯暗暗咬牙：
“很好，小子，你的确证明了，意外总比预计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