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
露丝对某个词的敏感度挺高。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老图兰此时倒是静默了下来,默默地听着,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幸会,梅利安涅先生。”
米勒起身行礼后再度落座,“我自认为,我们——呃,至少是我并没有这么伟大,盗匪的屠刀落到我的面前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在他们动手之前出其不意以掌握主动权,会带来更多的选择权,仅此而已。”
在话语间,一个戴着粗灰色的亚麻围裙的人类雀斑少女,端着载满了葡萄酒的银盘走了上来,深紫色的液体在高脚杯这种罕见的高工艺餐具之中轻轻摇曳,像是一场夏日藤蔓中落下的梦。
她放下了葡萄酒之后,用一种炽烈而挑逗的眼神看了看人群里的诺顿和米勒,带着一种青涩而自信的赏识。
“没错,我刚刚在你们的谈话间得知了你们目前面对的难题,刚刚来到莱特斯尼,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我想,我正好知道几个适合你们的,能解决目前的居住问题的工作。”
梅利安涅是看着露丝说完这些话的,那双惯于直视的眼睛总是在无形之中带给人压力,却会在人感到压抑的时候出现赞赏式的目光。
如此往复推动着对方的心。
“至于米勒先生,你有一个好习惯,好先生。你用谦卑将一场壮丽的抉择塑造成了局势的不得已然——既然如此,你总是能用‘理性’的语调说服自己去做善事,不是吗?”
一旁,注意力被葡萄酒吸引,阿祖拉从雀斑少女的银盘中取了一杯抿了一小口——葡萄酒带着一种醇厚的酸涩,酒精像释放毒素的蛇一般短暂地麻痹了她紧绷的神经,又很快化作了一种朦胧的快感,好似吞下了遥远的地平线上斜射过来的落日余晖,让她逐渐沉浸其中。
尽管坠入了美酒带来的舒缓中,目光却仍停留在眼前这个半精灵身上,与沃尼尔不同,这人浑身上下透露着精明的臭味,突然的好意难免让人心生警觉。
露丝眯着眼睛,手指轻轻在臂弯上敲打着,“你希望我们在未来为你做什么?”
“我希望你们这样的人能够度过莱特斯尼最艰难的前几天,然后成为让我的酒馆蓬荜生辉的常客,那时候,会有更多带着任务委托的生意人叩开我的大门,只为了在吧台寻找到你们的足迹。”
梅利安涅饮了一口酒,带着笑意说道:“这就是我希望你们在之后将为我做的事情。”
“至于未来,来日方长,不是吗?”
“吾门待子门而大,吗……”听着半精灵的话,老侏儒随口念叨着什么。
“也就是说……要借我们的功绩进而宣扬您的酒馆吗,听起来倒算是个双赢的提议。也许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我会很乐意接下您的委托。”
米勒沉思了一会方才回答,“但我们是一个团队,我应当尊重同伴们的意见。”
“先说说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吧。我想没必要推开每一份善意,至少可以先看看善意有多善意。”露丝看着对方,想了想。
“很好。”
梅利安涅赞许的点了点头。
“最近,新涌入的难民们越来越多,冲击了莱特斯尼里原本就有的贫民们所占据的生态位,所以他们偷偷撬开了仓库的侧窗,把那里变成了他们用于苟且的棚窝。”
他饮尽了杯中的酒水,润了润喉咙,“虽然城镇卫队‘清理’过几次进去赖着不走的乞丐,但是他们总是能在卫兵前脚刚走就重新溜进无人看管的仓库,所以,可怜的老矮人想找一些能够更‘长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当然,也就是帮他看住那个仓库,赶走那些寄生虫。”
“他向愿意接下这个工作的人许诺,如果他们愿意这么做,他可以把仓库的阁楼给他们用于居住,并给他们一笔用来喝酒犒赏自己的酬劳。”
“这是第一个选择。”
众人没有做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
梅利安涅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高脚杯,“在里昂区有一个叫马利福利院的地方,是一个因为一个可悲的任务而偏斜了的前牧师马利所经营的,用于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孩的地方。”
“最近所有人的手头都很紧,很显然有人打起了老牧师的油水的主意。”
“一群由当地的兽人聚居区的居民组成的新帮派,我想想……对,嚎叫帮,一群没受过教育的兽人取这样的名字不奇怪——无意冒犯——,最近一直在骚扰老马利的生活。”
手中的动作一顿,他向诺顿递去了一个歉意地眼神,接着说:“让他们知道老马利认识一些可以狠狠地踹他们的屁股的人,叫他们今后不敢再打福利院的主意。如果你们做到了,我愿意为你们出一笔可以在平民区添置一个月的二层小房的金钱——不要告诉马利牧师是我叫你们去的。”
“最后就是,史蒂芬孙南区的下水道口正缺一群愿意维持下水道安全的巡逻员,听说里面最近似乎进了一些‘很脏的东西’。这可是总督政府发布的‘肥差’,接下这个工作的人可以拿到合法的下水道的休息室的钥匙——好吧,可能就是要处理一下味道问题。”
老侏儒默不作声,只是喝干净了杯中的水。
而在听到下水道时,本能地嫌恶让阿祖拉暂时脱离了酒精的麻醉,微微皱了皱眉,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着什么。
其他两人只是默默听着,看上去就像是在盯着眼前的长桌发呆。
“我想确认一下,这位前牧师之前侍奉的是哪一位神祗?”露丝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看着杯面上映射着的自己的面庞,梅利安涅思考了一下之后,大概是觉得这个没必要在这个信息上也保持神秘,于是很快开了口,“海若尼斯,不过这已经是40年前的事情了,40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很长很长。”
“……呵。”笑了笑,老侏儒轻轻放下水杯,“四十年对于我这种老家伙来说,也不短啊。”
“那么,敢问一个勇者之神的信徒,是因为岁月的洗礼,而让自己连长剑都无法挥动了吗。”露丝继续追问
“有很多问题限制着马利牧师,第一点——确实是和她的年龄有关,她已经太老太老,很难再挥动当时赐予她荣耀的长剑。”
梅利安涅耐心地为露丝一点点解释,“第二点是马利牧师已经是一个【前牧师】了,因为40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她不得不离开了海若尼斯的队伍。至于为什么不选择赎罪,这就有关于个人隐私了。”
“第三点,我们都不喜欢看到慈祥的老女士亲自提着马刀上街追着年轻人砍,这会伤到很多人的心。”
老侏儒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真是难为她了。”
“不用着急,抉择权在你们的手上,我的朋友。”见几人似乎对选择有些纠结,梅利安涅安慰道。“并不是说你们只能选择其中一个——这些任务在短期内,我想大概一两个星期内都是起效的。你们完全可以做完一个再去做另一个。”
“敬这座城市的勇气与您的慷慨。”举起水杯,老侏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但是第一个任务,我希望你们可以完成得漂亮点,证明我的眼光没错,可以吗?”
在提出自己的要求后,梅利安涅同样举起了杯回应老图兰,“致你,可敬的老先生。”
一杯酒咕噜下肚,他喝起葡萄酒的时候就像喝水一般平淡。
“……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轻轻扫了一眼自己的同伴,老侏儒慢悠悠地继续着,“凭本心而论,说不定老朽会想帮您尽数解决这些问题;但我还是太老了。看看我的年轻同伴怎么想吧。”
“我更倾向于第一或者第二个任务,至于最后一个……老实说我并不怎么想去下水道。”
见图兰目光看过来,阿祖拉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喝下了半杯酒,满足地轻眯起了眼,将剩下的酒水分出一半给身边的安昂,一边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与对下水道不加掩饰的嫌弃,“另外,可以再续一杯吗?”
“我对第二个任务倒是有点兴趣,不过我不太确定我们能这么快适应新环境。或许我们可以先试试水。”露丝思索着,她凑近图兰的尖耳朵,“你觉得在那里重开诊所怎么样?”。
“不失为一条妙计。”老侏儒将水杯抬起,轻轻点头回答,随后,他悄悄看向米勒。
“关于第三个任务,您还有提供更多的情报吗?”
收到老师眼神的米勒决定将自己的意见稍稍后延,“家师和这位女士都能胜任医师一职,若我们能事前做好准备,我们或许能够更完满地完成任务。”
“好吧,那并不是一个新开的下水道口,既然有了新岗位,就证明旧岗位的人出事了。”
梅利安涅耸了耸肩。“我听说他的尸首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的肉和内脏被什么东西给撕得七零八碎,全都不见了。把搜救队的早餐都逼吐了出来。”
“……嗯?”
老侏儒第一次认真地停下了自己的小动作。
“但是总督政府组织了卫兵下去逛了一圈,却没遭到什么袭击——说不定是那些军爷根本就没往里走多远。”
一边介绍,梅利安涅打了个响指,那个雀斑少女大方的给阿祖拉再续上了一杯葡萄酒。
“多谢。”阿祖拉谢过少女,又慢慢品尝起来,欣喜地眯起了眼。
……下水道啊
听后,米勒有些担忧地看向了素来心思缜密的露丝,后者此时正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脑内迅速思考着过去是否了解过有这样习惯或者攻击方式的生物。
无独有偶,老侏儒此刻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